拉丁美洲之戀

尼加拉瓜詩人魯本‧達利歐。(右圖)尼加拉瓜首都馬那瓜革命廣場，背景是達利歐國家劇院。

拉丁美洲之戀

蔡百銓

寫過伊斯蘭之戀、非洲之戀、太平洋之戀、東南亞之戀，遲遲才寫拉丁美洲之戀。不研究全球，休想具有國際視野。朋友質疑研究拉丁美洲有甚麼用。且舉最現成例子。台灣想要加入TPP (跨太平洋夥伴協定)，必須獲得12個會員國同意，其中3個就在拉丁美洲 (墨西哥、智利、秘魯)。平時如未研究，臨時必然手忙腳亂。

在我開過的大約十種通識科目中，「拉丁美洲文化」是最生動有趣的。六十多年來台灣似乎只有我開過這門課。我可能不再有教學舞台，希望別人也有興趣開授此課與學生共享。

最浪漫的文化

在一般刻板印象中，拉丁美洲文化落後野蠻，不登大雅之堂，但是學生卻很好奇與喜歡。數年前電影《摩托車日記》上映，演出革命家切‧格瓦拉學生時代的故事。有位女孩突然來電，邀我觀賞。她自述選修過我的課，想不到竟然聽到她最崇拜的英雄的故事。還有一個女學生把她的電郵帳號改名為carlos。我問她怎麼取了西班牙文的男性名字，她說她很喜歡阿根廷探戈舞與早期探戈明星Carlos Gardel。

西班牙人浪漫，拉丁美洲文化也跟著浪漫。阿根廷斐隆總統與艾薇塔的故事淒美感人，哪個學生不想接觸馬丹娜主演的電影《阿根廷，不要為我哭泣》？【YouTube觀賞 Madonna-Evita-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 11/19】墨西哥三大畫家的壁畫運動獨樹一格，電影《揮灑烈愛》敘述女畫家弗里達傳奇浪漫的生涯【YouTube觀賞Frida(2002)HQ trailer】。有誰能夠抗拒巴西嘉年華會的誘惑【YouTube觀賞Carnaval Rio de Janeiro 2013】？

我開過「世界宗教」科目。別人不會像我興趣這麼廣泛，也把拉丁美洲的兩個小宗教納入教材。海地的巫毒教與巫毒娃娃 (Voodoo Doll) 神奇有趣，電影《鬼娃新娘》(Bride of Chucky) 就以巫毒教為背景。而牙買加的拉斯塔法理教 (Rastafarianism) 脫胎於基督教，誕育於非洲歷史上的返回非洲運動 (Back to Africa) 與衣索匹亞末代皇帝賽拉西崇拜，信徒Bob Marley創立雷鬼樂 (Reggae)。          

歷史系出身，我習慣一切事物都話說從頭。「拉丁美洲文化」這門課就從印地安人獨特的三大古文明 (阿茲推克、馬雅、印加) 談起，也應該順便談談他們的後裔。玻利維亞在印地安原住民總統莫拉雷斯主政下，何嘗不可視為古印加帝國的現代版復辟？接著應該談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西班牙與葡萄牙殖民統治、拉丁美國各國獨立運動與其後的發展等等。

歷史的邂逅: 拉丁美洲與台灣

拉丁美洲與台灣也有歷史聯結。公元1626-42年西班牙菲律賓總督派人統治北台灣，而菲律賓總督則是由墨西哥「新西班牙副王國」任命的。先是1535年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以今墨西哥為核心，成立新西班牙副王國 (Viceroyalty of New Spain)，同時指派孟多扎擔任首屆副王 (Viceroy)。1565年新西班牙副王派遣探險家雷加芝匹 (Migu在菲律賓宿霧建立徙置區，1571年改以馬尼拉為菲律賓殖民地首都。

我藉著翻譯書，引入外國文化，開闢或增強一些研究領域。我翻譯《現代拉丁美洲》向官方出版社申請出版。審稿的教授說前述「副王」應該譯為總督。我反問那麼Governor (總督)應該怎麼翻譯？他說翻譯為州長。類似這種無聊的詰難層出不窮。結果，我這本書譯稿未能出版，還賠款七萬多元 (參見拙文「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與「從翻譯管窺台灣文化劣根性」)。有人說我侵犯別人研究領域，才會遭到撲殺。從此我不再翻譯學術著作。我翻譯這本書前後四個英文版本，長達十多年，花了兩年多工作天。現在台灣學生想要閱讀中文的拉丁美洲史，必須求助中國學者的著作或翻譯書籍。台灣學者無心或者沒有能力翻譯或撰寫相關的教科書。

祖國雖小，夢想使它偉大

路經新北市蘆洲區集賢路，邂逅路邊「尼加拉瓜公園」。公園面積大約十坪大小，只有兩座木製四角涼亭，與尼加拉瓜這個國家似乎毫不相干。修造者應是有心人，想要藉此連結台灣與尼加拉瓜。事後打聽，果然原本尼加拉瓜大使館設在附近，後來遷到天母，公園就遭到廢棄命運。

尼加拉瓜公園可以把遊客的心思帶引到中美洲，為他們開闢一扇心靈之窗。想要擴大國人國際視野，就必須這樣一點一滴作起。公園裡可以畫上一幅中美洲地圖，告訴遊客尼加拉瓜位在何處。也可以畫上尼加拉瓜國旗與國徽。豎個銅像吧！不妨選上尼國現代主義大詩人達利歐（Ruben Dario, 1867-1916）。

夢想使人偉大。銅像基座上可以鐫刻他的名言：「祖國雖小，夢想使它偉大」（Si pequeña es la patria, uno grande la sueña. If the homeland is small, one dreams it great or large）。中國有大國崛起的中國夢，台灣應該也有小國崛起的台灣夢。

拉丁美洲文物館

寄望博士/教授帶引我們了解拉丁美洲嗎？不要作夢了。想像著台灣某個縣市建有一座「拉丁美洲文物館」。我們驅車轉入波利伐路，發現聖馬丁公園對面坐落著這座拉丁美洲文物館。進入館內，迎面是阿根廷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塑像，背景是一幅拉丁美洲地圖。左側有一個福利社，撲來濃濃咖啡香，探戈舞曲飄在空氣中。進入內室，只見一座瑪雅金字塔模型.....。文物館不定期舉辦演講介紹拉丁美洲，也表演拉丁美洲舞蹈。

可以休息了

「拉丁美洲文化」是我的最愛，但是我必須忍痛永遠放棄這個園地。我沒有博士學位，我翻譯的教科書無緣出版，我編篡的講義因為隨身碟遺失而消失。在台灣這種懶惰且病態的學術環境裡，如果希望有人開授這門課，或許必須等到下一輩子我投胎回來台灣。我彷彿聽到天使在我的耳畔輕聲呼喚：「可以休息了。不必折磨你自己，不必活得這麼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