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西崑紀念展,檢討外交與提倡全球學
人權講師、前民進黨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幹事 蔡百銓
哀思故人:蔡百銓攝於外交部國際事務學院「楊西崑大使紀念展」(2015/12/10)
外交部在國際事務學院舉行「外交先鋒:楊西崑大使紀念展」(12月9-21日),呈現楊大使平行誼與他在外交戰場折衝樽俎的開創性精神與偉業。紀念展包含六個主題單元:外交先鋒,僕僕風塵-楊西崑大史年表、初踏非洲託管領土、鞏固我在聯合國代表權、外交下鄉,農業出洋、臺美談判、出使南非。
我與楊大使曾有數面之緣,也曾自期成為民進黨的 Mr. Africa。睹物思人,感觸頗多。本文追思楊大使傑出外交成就,檢討漢賊不兩立、烽火外交與外交休兵政策、檢討非洲研究、重申被迫獨立論、強調全球學。
民進黨過去謾罵馬政府外交休克六年多,其實扁政府邱義仁烽火外交才是自殺。內政凋敝才是國民黨交出政權的關鍵。民進黨不要一昧否定國民黨外交成績,蔡政府成立後才不致於遭到外交體系抵制。
非洲先生楊西崑與非洲
非洲先生楊西崑原在聯合國託管理事會/西非視察團服務(1952-5)。蔣經國邀請他返國,從事聯合國席位保衛戰。當時我國只有三個非洲友邦(利比亞、賴比瑞亞、南非)。1960年非洲之年(Year of Africa)十七個非洲國家獨立,其他非洲國家也陸續獨立。非洲成為台海兩岸積極爭取邦交的最重要戰場。
楊西崑規劃各種非洲政策。例如先鋒計畫(外交下鄉、農業出洋),也就是俗稱的農耕隊。他每年定期到非洲巡迴訪問,親自與非洲新興獨立國家一一建交。他也以特使身分,出訪非洲以外的國家。
但是1971年我國離開聯合國,註定任何外交努力幾乎都會是前功盡棄。1978年12月 15日中美兩國簽訂《中美建交公報》,次日卡特總統宣布次年元旦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這天蔣經國也宣布停止年底立委增補選,間接促成次年12月美麗島事件)。
楊西崑主導與美國談判,促成1979年4月10日《臺灣關係法》簽訂。後來他擔任駐南非大使十年(1979-89),促成與南非高層軍事合作,把台斐關係推到巔峰。
敵來我逃,賊立漢不立
在聯合國席位保衛戰期間,蔣介石外交採取自殺的「敵來我逃」政策。一旦友邦與中國建交,我國立刻抱頭鼠竄而與之斷交,要求對方「一切後果自行負責」。有些不肖駐外大使甚至變賣大使館,得款收入私人荷包。而蔣介石堅持「漢賊不兩立」,結果1971年「蔣介石的代表」遭到聯合國驅逐,反而造成「賊立漢不立」。
前年遇到高一同學蔡智信(世界柯蔡宗親總會秘書長)。他提及我當年1967年曾經獲得救國團徵文比賽第二名。當年我以自選題目,為文抨擊敵來我逃政策,特別是以非洲友邦為例。提及此事,乃因過去痞子政客經常叫其囉嘍來電罵我「你甚麼時候關心外交?甚麼時候關心政治?」
烽火外交與外交休兵
在藍綠對決的大環境裡,蔡英文想要當選總統,必須贏得中間選民支持。從2008年以來,綠營不斷謾罵馬英九「外交休克、傾中賣台」六年多。其實馬政府內政凋敝,內政才是大選勝負關鍵。我挺身替馬英九外交與兩岸政策辯護,近半年來有效阻止或降低綠營這種謾罵,反而促成更多中間選民支持蔡英文。請問我替她加分還是扣分?
中間選民看得很清楚:扁政府重用邱義仁,才造成外交腦死、傾中賣台。烽火外交使得台灣失去九個友邦、「巴紐建交醜聞案」疑竇重重;而以所謂「強本西進」取代李登輝戒急用忍,打著強本口號掩飾西進,造成台灣經濟遭到中國綁架。痞子鬥爭同志虎虎生風,一旦掌權卻只會禍國殃民。
維持現狀:蔡英文大選主軸/蔡百銓「師夷長技以制夷」
蔡英文競選宣言談的都是內政。她的大選主軸是「主攻內政,兩岸與外交『維持現狀』」。早在廿三個月前,2014年元月我就發表「師夷長技以制夷︰兩岸篇‧外交篇」。我在第二段獻策說道:「民進黨應該全力衝刺內政,另兩項不妨考貝馬政府,換個名稱,稍加修潤,與國民黨打成平手即可。內政是馬政府弱項,兩岸與外交卻是馬政府強項。民進黨大戰略應是攻擊其弱項、抵消其強項。」
蔡英文「維持現狀」就是把馬英九「九二共識」換個名稱。請問維持甚麼現狀?維持馬英九九二共識的現狀,不搞台獨。所謂「維持現狀」是講給中美兩國聽的,請問他們還繼續反對與質疑蔡英文嗎?這不就是我主張的「換個名稱,與國民黨打成平手即可」嗎?
先取得政權再說,至於蔡英文當選後要怎麼做則是另一回事
馬英九宣揚他的外交與兩岸成就,企圖提振國民黨選情,徒勞無功。誠如我在前述拙文裡的外交篇所言:「台灣人民對於外交的態度是『作好沒賞, 弄破要賠』。馬政府活路外交做得很好,對其民調支持度沒有加分效果。扁政府烽火外交做得不好,被趕下台。民進黨不如拷貝馬政府外交休兵而不被扣分,取個新名稱與國民黨打成平手即可。」
台灣對外追求和平與武裝中立,還要因勢使力,追求「台獨客製化」:鼓勵中國把承認中華民國的友邦全部抓走,協助台灣人民完成獨立建國的台灣夢。當全世界沒幾個國家承認中華民國時,台灣就會被迫獨立,更改國號為台灣國或台灣共和國。
台灣的非洲研究
台灣加強台灣學,同時也應該加強全球學。如今大學校園裡,出現越來越多非洲學生。但是國內大學未聞開授任何非洲課程,只有幾家成立非洲研究室。
想要重振楊西崑時代我國的非洲外交盛世,如同天方夜譚。目前我國只有非洲三個友邦(布吉納法索、聖多美普林西比、史瓦濟蘭),但是與南非等無邦交國家經貿往來仍得繼續加強。這首先必須推動國內非洲研究。1971年台灣離開聯合國,次年政治大學推動非洲研究,沒幾年就結束。那時候外交部與經濟部合作出版非洲研究與拉丁美洲研究小叢書。
1980年代蔡百銓發神經,翻譯六、七本非洲歷史教科書,並在中國時報寰宇版發表「前進非洲系列」十多篇,曾經讚美楊大使農耕隊與先鋒外交。1985年拙譯《非洲通史》出版前,外交部退休外交官丁慰慈先生主動推薦我,請楊西崑先生為我撰寫一篇序言(這卻變成我「與國民黨關係良好」的鬥爭罪名)。丁先生主持中油公司「中華民國阿拉伯文化經濟協會」出版的《中阿文經雙月刊》,我以各種不同筆名前後翻譯發表130多篇小文章與報導,目的就是好好了解中東,希望來日能為中東外交貢獻一點精力。
台灣四百年來,很可能只有我曾開授非洲史。1996年暑假我前往倫敦大學亞非研究所,申請研究非洲。返國後突然接獲東吳大學歷史系黃主任來電,邀請我開授非洲史,但是系務會議把六個學分縮短為兩個學分。我也在孫大川教授主持的《山海文化雙月刊》翻譯發表十多篇文章,介紹南島民族文化。這都變成我「與國民黨學者關係良好」
的鬥爭罪名。
1997年我應邀前往南非那塔爾大學,擔任訪問學者。接著南非南華寺住持慧禮法師邀我去幫忙,我要求在其附設非洲佛學院開授非洲史。這件事也變成痞子鬥爭我的罪名:「與國民黨星雲大師關係良好。在南華寺阿彌陀佛,悲觀厭世,無政府主義」。
最近幾年,嚴震生教授偶爾撰文,分析非洲國家政情。外交部每年甄選大專學生擔任國際青年大使,暑假前往非洲與其他國家文化交流。國內大學出現越來越多非洲學生,大學生與中學生也有自己組隊前往非洲訪問的。不久前我建議成大校長蘇慧貞教授培養與改良豬籠草,移植非洲抓瘧蚊撲滅瘧疾(在台灣則抓埃及斑蚊撲滅登革熱)。台灣如能成立非洲文物館,向非洲伸出友誼之手,可讓台灣人在短時間內對於非洲有個基本概念,也能讓非洲留學生以自己的文化自豪。
2010年我曾到母校成功大學歷史系演講「西非洲傳統國家(c. 750-1900s)。後來我把訂閱多年的刊物 New African、Africa Report、Africa Insight、Middle East Monthly等等當作廢紙扔掉,也把在國外購買的第三世界書籍與其他資料617件捐給靜宜大學圖書館。我了解台灣學術界崇拜博士,而我沒時間攻讀博士學位,就不可能再取得教職。
全球學與海洋國家
台灣學現在是顯學。但是在全球化時代,台灣必須同時加強全球學,以免趕不上全球化腳步而淪為村落化。偏重台灣學,孤芳自賞,台灣恐將淪為海島國家;加強全球學,放眼寰宇,航向全球,台灣才可能成為海洋國家。
如何更有效推動全球學教育,新政府教育部或許應該列為重點工作。國內非洲研究如上述非常貧瘠,其他區域研究好多少? 蔡英文強調新南向政策。就歷史系來言,請問哪家大學開授印度史與緬甸史、菲律賓史、馬來西亞史、印尼史等?反而中國史科目繁多。迎接全球化時代,歷史系應該提高外國史份量。再請問哪家大學經濟系開授東南亞經濟?哪家大學政治系開授東南亞政治?大學廣泛開授這類課程,提供外交部與經濟部相關後援與諮詢,才能發揮更有效戰力。做學問而不關懷國家與社會,那是假學問。
總之,楊西崑大使當年那種精心擘劃、有效執行而叱吒外交戰場的豐功偉業,如今台灣可能無從複製。而處在全球化時代,台灣基於對外拓殖與經貿的需要,應該更積極推動全球學。台灣學與全球學並重,雙翼齊振,台灣才能翱翔天際
(2015/12/10)。
參考自述「瞧蔡百銓這傢伙(2015/11/20)」;《台灣守護周刊》2013-10-17蔡百銓「非洲之戀」(收錄在拙著《台灣之戀: 卻顧所來徑》)。自由時報2006-12-16「國際化VS中國化」;民報2014/12/16「從台灣學,談全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