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亞斯伯格兒子

我的亞斯伯格兒子

蕭曉玲

兒子小時候讓我傷透了腦筋，一不順遂就大吼大叫。念幼稚園時，老師跟我說他時常游離，一個人在角落裡玩，不與人互動。有一次幼稚園舉辦平安夜的表演活動，老師知道他無法與群體互動，安排他演一隻綿羊，只要趴著待在原地就好。表演那天，我準備好照像機要去幫兒子照像，沒想到兒子失控在舞台上跑來跑去的，引起其他家長的不滿，在底下大罵「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這麼沒家教？」讓我好尷尬。上了私立小學，情況更慘，我幾乎每個星期跑學校，因為兒子的老師常常跟我說，你家兒子今天打了同學甲，明天打了同學乙，我只好到處跟人家道歉，疲於奔命。回家管教兒子也沒用，他依舊如故。

我實在是心力交瘁。有一次跟一位很熟的小兒科醫師抱怨兒子的在校情形，我跟他說，兒子很難管教軟硬不吃。他聽了我的描述之後，跟我說，你要帶妳兒子去看心智科醫生。當時我半信半疑，但是因為對兒子沒轍，所以帶他去看了。之後心智科醫生跟我說，我的小孩是「電腦小孩」。我愣在那裡，聽不懂。醫師解釋給我聽，所謂得電腦小孩就是你輸進去什麼給他，他就反映出來什麼給你。但是電腦會跟妳說我愛妳嗎？我搖一搖頭。醫生說：「對！電腦不會跟妳說我愛妳，所以你的小孩在學理上叫做亞斯柏格小孩，簡稱做電腦小孩。這類的小孩沒有同理心，包容心，也沒有同情心。但是這不是他的錯，而是他的性格裡面缺乏這一塊，你不能去苛責他。」

聽了這一段話，我恍然大悟，難怪他跟女兒不一樣。我生病時，女兒會來問我，關心我，但是他根本毫無感覺，原來是因為兒子根本缺乏這方面的機制。我問醫生該如何教養這樣的小孩？他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同理心和包容心需要家長以身作則，從日常生活中教他，千萬不可以用打罵教育，那樣會更慘，因為是電腦小孩，你input什麼進去，就ouput什麼出來。教養他千萬不能以暴制暴，否則會很慘。還有，這樣的小孩很怕變動，所有的突發狀況，你一定交代清楚，讓他有規則可循，有邏輯性可走。」最後醫生告訴我，這樣的小孩不用吃藥，那不是病，只是另一種人格特質罷了，端賴你如何教。

從那時起，我開始改變以前的打罵教育，也跟先生再三叮嚀。雖然如此他的狀況還是時常發生。兒子最大的特色是有仇必報。小時候如果被打，他會想辦法趁著接近你的時候捏你或打你。最明顯的例子發生在小五，那次因為他犯錯被爸爸處罰，他氣死了，剛好學校要叫他寫作文，他寫好後拿給我看，跟我說明天要交出去。我一看內容，又好氣又好笑。兒子寫著「我的死老爸今天打我，以後我長大，一定會報仇，等著看，我要把這個惡魔殺了」類似這種偏激的言論。我問兒子，你確定要交這篇作文嗎？他說要，我就讓他交了。

過了兩個星期，我去兒子的學校，遇到了學校的副座。她跟我很熟，看到我跟我說：「唉呀！林太太，你跟妳先生對你兒子很用心，又很疼他，結果他竟然寫出這樣的文章，以後要復仇殺爸爸，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們教育失敗！」聽了副座的話，我馬上知道是誰跟她說的，是兒子的導師，她很不喜歡兒子，因為兒子常常挑戰她。我跟副座回答：「唉呀！小孩子發洩情緒，你不用太在意啦！這跟貴校無關啊！」副座聽我這麼一說，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情成為我家的笑話。我告訴兒子因為他那篇殺爸爸的文章，讓他一夕成名。兒子聽了才知道那篇作文引起軒然大波。鄭捷殺人之後，兒子看了相關報導，只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媽！我告訴妳，鄭捷的父母跟本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