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山寨版外交休兵」
蔡百銓
我長期觀察外交，深感馬政府「外交休兵」表現傑出。它巧妙配合九二共識與「和中、友日、親美」戰略佈局。但是成就固然非凡，卻可能因為兩岸服貿協議而在人民心中一筆勾銷，甚至肇下郝明義擔憂的「不存心賣台卻會滅台」的後果（詳下）。現在美國適好推銷TPP。在馬政府戰略佈局裡，「親美」位階應該高於「和中」。台灣東向美國是活路，繼續西進中國則會深陷泥沼而不克自拔。
被迫獨立論
去年八月民進黨召開八年執政研討會。在外交方面，呂秀蓮憂心忡忡問道：「現在是中國叫我邦交國不要動。未來若民進黨執政，中國挖走我邦交國，屆時怎麼辦？」其實這可能是杞人憂天，中國現在應該不致於笨到想要失去台灣民心。去年甘比亞與台灣斷交，中南海最緊張，立刻自稱是看報紙才知道的。中國如把中華民國現有友邦挖走，累積一定數目，等於強迫我們正名為台灣國。拙文《台獨三論之二被迫獨立論》提出這種警告，《百度百科》與《互動百科》條文「蔡百銓」也都轉載。
對付流氓，不妨也耍流氓，比氣魄。楚漢相爭期間，項羽抓走劉邦父親，揚言劉邦如不投降就把他父親殺了絞成肉羹吃。劉邦說我們兩人結拜兄弟，我父親也是你父親。如果你殺了他，就請分我一杯羹。結果項羽不敢殺人。
民進黨擔憂斷交，不妨未雨綢繆，擬定「斷交標準作業流程SOP」。2016年撿回政權後，援助友邦的計畫照樣進行。但是友邦如敢勒索敲詐，就不惜與之斷交。斷交後立刻向人民報告喜訊，說明對方如何無理。接著透露我們曾經提供對方多少經援，設在該國的大使館每年開銷多少，說明斷交後省下的經費準備作何用途。
烽火外交：充當國民黨義勇軍
台灣俗諺說：「搬戲的要停，看戲的不散」。國共內戰的軍事戰早就結束，雙方逐漸達成「外交休兵」默契，想要停止爭奪邦交國的外交戰。但是民進黨似乎不肯罷休。想要延續國共內戰，捍衛並且擴大中華民國外交版圖，不惜替國民黨充當已經過時的外交義勇軍。例如邱義仁擔心中華民國滅亡，想要爭取更多國家承認這個國號。不了解中東的政治與宗教生態，卻妄想安排陳總統訪問黎巴嫩。不了解太平洋，卻想要爭取巴布亞新幾內亞承認中華民國。
綠營不檢討烽火外交，反而百般辯護。例如張炎憲說：「陳水扁政府的外交政策被稱為烽火外交，這是不公平的說法」。錯了，烽火外交是邱義仁自己取名的。當美國不斷指責台灣是麻煩製造者，當中國宣揚和諧外交並在全世界對台灣縱火時，邱義仁卻自我取名為烽火外交，聽來宛如是台灣在縱火。取這種名稱與他專搞鬥爭的流氓天性是表裡如一的。
主權流失？
台灣外交形格勢禁，難有作為。綠營批評馬英九外交休兵：「讓台灣主權流失、喪失國家主體性，而被認為是中國的一部分。外交休兵讓台灣徹底被邊緣化，現在亞洲發生事情，大家只會問美國、日本、中國，沒有人要問台灣意見。全世界已忘記台灣是個亞洲國家。」(自由時報2013-2-25 「張炎憲出書：外交休兵
讓台灣徹底邊緣化」) 但是2012年大選，馬英九反問台灣主權甚麼地方流失了，卻沒有人答得上來。台灣自從1971年離開聯合國後，還曾保有甚麼主權？台灣甚麼時候不被國際社會邊緣化？誰有必要記得中華民國是不是亞洲國家？
馬英九不只外交休兵，還爭取到一百多個國家免簽證。一般人民出國只是為了觀光旅遊，免簽證就已受惠良多。此外，如果台灣繼續與中國對抗，所有外國都會被迫靠近中國而排斥台灣。馬政府與星加坡及紐西蘭簽訂經貿協議，使用名號是「台澎金馬分離關稅領域」。如果想用中華民國或台灣，哪個國家願意得罪中國而與台灣簽約？這能說是矮化台灣嗎？2016年民進黨如果撿回政權，難道就能夠豁免嗎？我現在替馬政府辯護，也是預先替民進黨新政府辯護。
挽救主權流失：加入TPP
然而台灣主權確實是在流失。台灣「事實獨立」的基礎是建立在經濟實力上，如今台灣經濟已經遭到中國綁架。挽救之道是儘速加入美國主導的TPP，暫時擱置與重審兩岸服貿協議。
馬英九大可讓服貿協議留在立法院重審。他可以向中國解釋他已經竭盡全力，台灣政治體制不容許他乾坤獨斷。但是馬英九卻謊稱台灣必須先簽訂兩岸服貿協議，才能加入TPP。鄭秀玲 教授指出，加入TPP不必先通過服貿協議。郝明義也指責馬英九故意把把兩者混為一談。他說：「TPP是美國在當老大，RCEP是中國有影響力，兩者互別苗頭。…馬總統故意把TPP與RCEP混為一談，又故意把服貿協議的簽訂和能否加入TPP混為一談，是混淆焦點。」
郝明義指出馬英九缺乏國家發展方向感，不存心賣台卻會滅台。他說：「如果馬總統始終講不出國家的發展方向，卻整天喊拚經濟。形同一個司機始終在原地打轉，但卻不斷炫耀他的車速碼表在加快。…馬總統連全體執政黨立委都蒙在鼓裡，簽下了兩岸服貿協議。很多人質疑馬總統存心賣台，我不這麼認為。但是我相信他如此行事，終將滅台—消滅台灣。」(自由時報2014/3/10 郝明義「馬總統不賣台卻是在滅台的原因」)
讓國際社會不跟台灣說再見
TPP可以鬆綁中國對於台灣的經濟綁架。而李登輝曾經夢想台灣成為亞太金融中心。布魯金斯研究院主張台灣加入TPP，憑著擁有ECFA的優勢，可以實現這個夢想。它的報告指出：「台灣加入TPP不只是台灣獲利。更重要的是由於台灣具有兩岸經合協議ECFA優勢，可以成為TPP成員前進中國大陸的跳板。台灣亦可因此成為亞太金融中心，促使財務諮詢、工程服務等產業，走向世界級舞台。」它也主張「台灣過度仰賴製造業，應該逐漸轉型為服務導向的經濟體。」(工商時報2014/3/10 「台灣加入TPP 美智庫利己利人」)
國際社會會不會跟台灣說再見？就看台灣今後十年的發展如何。台灣儘速加入TPP，力拼在十年內重振經濟，擺脫中國經濟綁架。最近美國期刊《國家利益》發表米爾塞默教授的文章《跟台灣說再見》（Say Goodbye to Taiwan）。他認為台灣在未來十年應可無恙。但是中國經濟繼續成長，武裝力量也水漲船高，美國可能拋棄台灣。那時候國際社會就要跟台灣說再見了。
加強與無邦交國家關係
最近烏克蘭遭到俄羅斯侵入。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臉書上說：「小國生存之道，不在依靠國際條約，或是其他國家的承諾。新加坡必須捍衛自己，加強外交，保有強大的武裝力量。」 (自由時報2014/3/8 鄒景雯「冷眼集:請像個國家」)。
新加坡外長尚穆根不對聯合國寄以信心，他說：「聯合國安理會不可能每次都果敢決定保護小國。小國若夾在兩個大國之間，很可能成為典當品。」大國侵略小國，聯合國根本無從救援。例如蘇聯佔領阿富汗、中國侵入印度與越南、美國佔領阿富汗與科威特
(參見拙文「台灣與聯合國運動」)。
李顯龍強調小國生存必須「加強外交，保有強大的武裝力量」。台灣也應該強化對外關係，但是不必爭取更多邦交國。台灣爭取邦交國，頂多是以金錢收買破產的南海鳥糞國、非洲酋長國。這類國家對於台灣毫無助益，徒然挑起兩岸對立。台灣應該加強關係的對象反而是無邦交國家，例如美日與歐盟、東南亞、印度。
刁鑽靈活
台灣應該學習小國生存之道。例如十九世紀泰國在英法兩大帝國夾縫中求生存，二十世紀芬蘭在蘇聯身邊忍辱偷生。學習歐美大國一大堆船堅炮利的步數不見得適用。
台灣外交應有創意。例如扁政府期間，國策顧問謝聰敏帶領土瓦魯總統拜訪外交部長。他希望促成台灣與土瓦魯締結自由結盟
(free association)，把台灣拉進聯合國。而土瓦魯面臨海水淹沒危機，台灣可以提供澎湖讓土國移民。他取得美國政府首肯。但是他跟不曾研究太平洋的本國官員談這些，等於對牛彈琴。
台灣中立化：等距、不結盟
2005年我提出「等距、不結盟」外交政策。台灣與其在中美兩大帝國之間動軸得咎，不如中立而在它們之間左右逢源。但是孫慶餘主張小國只有靠邊站的份，沒有等距外交。而2005/5/28 林義雄批評扁政府兩岸政策，強調小國與大國良好互動的前提是真誠。他說：「如果我們的政治領袖自作聰明，想要用一般國際政治經常有的爾虞我詐外交手段，我相信最後逃不出大國的掌心，等於是自尋死路。」
等距外交不容易做。但是藍營可以扮演偏向中國的角色，綠營可以扮演偏向美國的角色。雙方演雙簧，一搭一唱，爭取台灣最大利益。前提必須藍營與綠營具有互信與高度默契，這可能只是我的幻想。我曾在「台灣國際研究學會」網站發表主張等距外交的文章，內容非常粗糙：2005/5/24 「等距、不結盟：外交革命芻議」、2005/5/31「再論等距不結盟外交思維」、2005/6/28「等距不結盟之三：睦鄰政策或是腳尾飯」。
建立台灣國?
建立台灣國的憧憬深藏在許多綠營人士的潛意識裡。1895年滿清割讓台灣，唐景崧創立台灣民主國而開了先例。1947年二二八事件後，廖文毅在日本建立台灣共和國流亡政府。目前沈建德也自稱為台灣共和國召集人。
為甚麼許多人憧憬台灣國？這是出自人類尋找自我認同的心理。就讓我來試著作個分析：(一) 228事件後遺症。228仍未做好轉型正義，許多人心有不甘。有些人把認同中華民國比喻為認賊作父，並且推斷中國如果前來接收台灣則一定重演228；(二) 1971年蔣介石代表遭到聯合國驅逐，認定中華民國就如1950年蔣介石說的早就死了；(三) 試圖突破中國外交封鎖。我曾經屬於這一類，別人還在繼續努力。
問題是如何建立台灣國？透過鳥籠《公投法》正名不切實際。何況現階段企圖更改國號可能招致中美兩國聯手撲殺。唯一方法是恭請中國把承認中華民國的國家一個個抓走，迫使台灣更改國號。
小狗在獅子旁邊行走
小國切忌強出頭。陳菊市長不接見疆獨領袖熱比亞，馬英九總統不接見達賴喇嘛等人權鬥士，避免挑釁中國。這是正確的作法。小國政府沒有耍酷本錢，由民間團體接待他們就夠了。他們應該也能理解台灣的政治處境。
小國政府不要挑釁大國。芬蘭某外交官員比喻芬蘭與前蘇聯的關係說：小狗在獅子旁邊行走，應該懂得甚麼時候可以吠，甚麼時候不可以吠。1985年戈巴契夫開始在蘇聯推行開放政策，允許言論自由，芬蘭這隻小狗才開始對前蘇聯吠。
內政最重要
外交與兩岸政策都是內政的延伸。台灣作好內政，公義盛行、國冨民殷、兵強馬壯，在兩岸與國際舞台上自然走路有風。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師夷長技以制夷。謝長廷「憲法共識」把馬英九的「九二共識」山寨與改良一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民進黨如果提不出更高明外交政策，不妨也拷貝馬政府的外交休兵。換個名稱，稍加修潤。2016年民進黨如果挑釁中美兩大帝國，那就不用選了。我離開我奉獻青春歲月的民進黨，不想留在黨內被人鬥爭，這是我的臨別贈言。
外交狂自述
我是個外交狂。過去新潮流某頭目數度叫其囉嘍來電，罵我甚麼時候關心外交。去年遇到高一同學蔡智信(世界柯蔡宗親總會秘書長)，他提醒我當年曾參加救國團徵文比賽獲得第二名。可貴的不是參賽，而是我自定題目，批判「敵來我逃」斷交政策。高三繪製壁報「釣魚台是我們的」。而擔憂台美斷交則讓我被日後的新潮流拉入黨外運動。譯介世界各國歷史除了狂熱學術興趣之外，潛意識裡就是為了與世界各國建交而預作準備。
(本文只代表個人觀點。我準備把所有拙文編篡為個人自傳《台灣之愛－卻顧所來徑》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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