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顧所來徑：開創第四部曲

卻顧所來徑：開創第四部曲

人如果沒有夢想，那跟阿米巴有什麼兩樣？──柯文哲

蔡百銓

佔用本周刊太多篇幅，歹勢。這是最後一篇。被迫撰寫自傳，完全出自意外。大人物才寫自傳，我跟人家起甚麼哄？大概是四年前吧，不知道誰那麼無聊，在《維基百科》為我撰寫小傳。短短數行，讀來好像是墓誌銘。似乎在詛咒我，內容也不正確。我請朋友刪除。他不會刪，卻勸我把內容擴充。我下筆欲罷不能，後來遭到《維基百科》刪除，幸虧對岸《百度百科》與《互動百科》轉載而保存一部份內容。

三部曲與墓誌銘

我不是政治人物，毫無政治秘辛可供挖掘。一生乏善可陳，再怎麼寫，也不過這麼短短幾頁。一生可以分為三部曲。第一部曲是困知勉行的學生歲月，包含參加黨外運動的那段日子。第二部曲是退伍後顛沛流離的歲月（1982-2000）。第三部曲是2000年政權移轉後遭到新潮流流氓鬥爭，打拼一生卻前功盡棄的絕望歲月（2000-14）。新潮流連自己最傑出的人才楊秋興都不惜趕盡殺絕，對待外人可能手慈心軟嗎？最近幾天我總算覺醒，準備走出陰霾，開創第四部曲。

自思孓然一身。來日不支倒地時，可能會像路邊躺下的流浪狗。這使我不寒而慄。我確實應該為自己記錄一些東西，證明我曾經是個有血肉、有夢想的人。至於墓誌銘，或可這麼預擬：「這裡躺著，應該是個人。他頭殼發燒。勞碌命，一生不知道在窮忙甚麼。他是生下來還債的，前一輩子積欠台灣太多債務，再怎麼還都還不清。」

自我清算。我究竟能夠留給台灣甚麼？幸虧寫過一些翻譯與著作，總算沒繳白卷。看來好像一堆廢紙，至少是具體而且可以觸摸的遺產。然而人有沒有活過，不需要靠著寫書來證明。孔子述而不作，耶穌未曾留下片紙隻字。有時候覺得自己來到人間白跑一趟，好像沒有活過，徒然令父母傷心。

人會尋夢，才真的活過

衡量一個人是否活過，應該以甚麼作為標準？以成敗論英雄嗎？顯然不很恰當。柯文哲說得好，「失敗是常態，成功是意外」。我大致過著常態生活，不曾遭到意外。只要曾有夢想並且打拼過，即使失敗，我想也可以算是曾經活過。柯文哲說「人如果沒有夢想，那跟阿米巴有什麼兩樣？」偶然接觸谷村新司《風姿花伝》裡的歌詞「人會尋夢，所以才真的活過」，前一句則說「人會尋夢，所以才虛幻無常」【註釋】。       

我夢，故我在。阿米巴不會尋夢。我就跟許多人一樣，尋過夢。有的夢實現了，例如打倒戒嚴。雖然只曾發揮蚍蜉撼樹的渺小力量，我畢竟流過淚也流過汗，這證明我曾經活過。其他的夢落空了，顯得人生虛幻無常。我夢想台灣有部新憲法、台灣走入國際社會、把全世界歷史翻譯成中文。這些大夢仍未實現，但是我還不致於發狂。這必須歸功於生活中還有一些小確幸，例如喝杯咖啡或是聽首歌曲來自我鬆弛或麻痺。就跟許多人那樣，我就靠著無數小確幸，貫串與撐起貧乏的一生。這也可以說是苦中作樂吧。

開創第四部曲

寫完自艾自憐的自傳三部曲，宣洩滿腔憤怒與積怨，意外獲得洗滌（catharsis）的心理治療效果。原本只記得英文有個單字三部曲（Triology），自忖寫完三部曲大概氣數將盡。不料上網搜尋，卻發現英文還有另一個單字四部曲（Tetralogy）。我突然轉念，難道不能開創生命的第四部曲？境由心生，乍見柳岸花明，豁然開朗。

卸下心靈枷鎖，感覺腳步輕盈。西方俗諺說「生命隨時會給你一個新起點，只要你能掌握」。是的，台灣還有許多事情等待著我們做。只要有心，不難找到起點重新出發，雖然無法預知採取甚麼形式。

【註釋】「人會尋夢，所以才虛幻無常。人會尋夢，所以才真的活過。」這句話引自三國誌赤壁版、谷村新司/作曲填詞的《風姿花伝》【YouTube】風姿花傳：女聲版中日字幕。有人把它譯為「人生如夢所以虛幻無常，人生如夢所以栩栩如生」【YouTube】(中日字幕)谷村新司：風姿花传。也有人選擇不譯出【YouTube】張韦风姿花传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