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7日 星期四

歷史本就有虛實——韓石泉醫師子女聲明書讀後感

歷史本就有虛實——韓石泉醫師子女聲明書讀後感

廖清山

韓石泉醫師子女聲明書(以下稱聲明書太平洋時報2016-10-20)是一種表態。「我們不擬針對個人特定之文再予以說明,因為我們不想『筆戰』,更無意於『相罵』。我們期盼,讀者們能從大格局做個全盤了解,則吾人之願足矣。」說不盡的無奈,更有相當程度的堅持。

讀後,有些話想說:

聲明書」提到沈榮的證言:「韓先生義不容辭,乃提出四大原則:一、不擴大;二、不流血;三、不否認現有行政機構;四、政治問題用政治方法解決。」以及梁加升的評述:「即座制定四大原則而予宣:第一不擴大,第二不流血,第三不否認法統(按,應為「不否認現有行政機構」),第四政治問題用政治方法解決。」表面看這證言和評述,好像四大原則的提出」(或制定」)是信手拈來,平淡無奇。其實背後正蘊藏有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根據謝碧連律師的二二八遭難者湯德章無罪?之判決(台南律師公會第138期通訊,2007 年)所述:

     ***    ***    ***    ***

19473月)

3 日(星期一)下午台南市參議會被群眾迫得開臨時會通過對政府七項要求:
  1. 軍憲警不得任意開槍,或有挑撥報復之行動。
  2. 撤銷專賣局,貿易局。
  3. 即將無能不負責任之公務人員解職。
  4. 負責辦理本市糧食之供應。
  5. 縣市長民選即時實施。
  6. 省各處局長,重要機關主管人員,須提拔本省人士擔任。
  7. 政府接收之公司,工廠交本省人士辦理。

案交市長卓高煊與有關方面協商後提出答覆:
  1. 原則認可。但軍、憲、警駐在地附近,在正常秩序未恢復前,不得侵入。
  3. 對市屬公務人員,如有不稱職者,希指名舉發,立即查明處理。
  4. 糧食問題市府解決。
  2567 等項,應候轉報核示。

同時卓市長與韓石泉(時為省參議員并國民黨台南市黨部指導員(即主任委員))、市參議會議長黃百祿、憲兵營廖營長協商處理本市「二二八事件」四大原則。1. 不擴大;2. 不流血;3. 不否認現有行政組織;4. 政治問題用政治方法解決。并依政府宣示寬大政策,對此次事件,本既往不究之原則處理。

     ***    ***    ***    ***

從以上所述,四大原則」簡直是與虎謀皮,在不得已之下委屈求全,妥協而出的產物。於此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間,韓石泉一時成為石磨仔心、受氣包。一邊要代表逼迫台南市參議會的群眾發言,一邊不得不設法理解軍、憲、警的「立場」。簡直動輒得咎,兩邊不是人。

果然四大原則」一出,沈榮說:但當時之極端分子,卻以為無能柔弱,表示不滿。」梁加升說:是時議會外走廊,潛伏盲從群均認為先生柔弱,且受一方之煽動均欲對先生採取不利之行動,另一方面的情報人員均集中視線在先生身上。」

根據許雪姬主編「保密局臺灣站,二二八史料彙編」的「黃仁里致電林振藩報告台南市韓石泉在事變中的動態」(民國36即公元1947430日)一文,「三月三月開始暴動,翌日下午韓石泉乃乘機會仝議長黄百祿、議員侯全成等前往憲兵營,迫令廖營長駿業繳械,並聲謂憲兵不准使用武器等語,可證其罪惡昭彰。」

可見當日韓石泉處境,多麼嚴峻險惡。

同一報告中,也提到「三月三日下午三時,暴動積極蔓延台南市時,各軍警首長召集臨時緊急會議,以決處理治安辦法,並指定警察局長陳懷讓前往會商,市議長黄百祿、青年團主任莊孟侯、市黨部指導員兼省議員韓石泉。莊、韓均避不見,足見其與暴徒共通一氣,企圖與政府人員脫節,以遂叛亂陰謀。按陳局長係代表軍、憲、警各機關急務,向商更置不理,可證其係倡導暴變。」

另一段又說「三月五日下午八時,集合暴民及學生聯盟代表成立『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台南分會,韓石泉自任該會主任委員,莊孟侯為副席。按莊、韓素以黨團隔膜,時常攻訐,而此次竟能朋比為奸。……可證其詭計多端。」

從第一段的「莊、韓均避不見,足見其與暴徒共通一氣,企圖與政府人員脫節。」到第二段的「按莊、韓素以黨團隔膜,時常攻訐,而此次竟能朋比為奸。」再加上保密局臺灣站同一文件揭露,在「二二八臺民叛亂叛徒名冊」中,韓石泉罪行為「處委會全權在莊孟侯及韓二人操縱」。可見莊、韓兩人之間的確有不同尋常的友誼。彼此就像難兄難弟,亦敵亦友、相克相成。

我曾發表文說:不管莊韓有無瑜亮情結,在關鍵時刻彼此能够不分你我,坐下來一起共事。」並指莊、韓之間只是路線之爭,而非彼此否定人格,心存芥蒂。」莊孟侯的兒子莊兆枋却一口咬定,廖君都是從微微感覺得來的。整篇文章到處都是漏洞。」把我花費精神研究、查證得到,誰說什麼、做什麼的具體事實擺在他面前,他還是裝聾做啞,不肯就事論事,瞎扯一氣。實在可嘆!

莫非這就是Truman’s Law — If you can’t convince them, confuse them. 假定不能說服他們,混淆他們。

聲明書」又說:「我們肯定史明先生愛台之心以及多年來對台灣的付出,但是我們相信真正,嚴謹的史學家,是不會用主觀而且帶著偏頗色彩的字眼 如『台奸』,『資產階級分子』,來形容任何人。」

這句話,似乎過度抬舉史明。他不是史學家,更不可能是嚴謹的」史學家。

史明《台灣人四百年史》說:「韓石泉、侯全成、蔡培火、陳天順等資產階級份子為了表示効忠『黨國』,均協助逮捕起義民眾。」我質疑指出「二二八處理委員會台南市分會」名單未見蔡培火其人。史明有何根據說「協助逮捕起義民眾」,應作交待。惜乎,迄今未見下文。

就「二二八在台南」這一部分,我根據有限的資料,稍做整理,也許可以看到模糊的輪廓。真實的樣貌,只有期待「嚴謹的史學家」幫我們呈現。

19612月在日出版的《台灣青年》提到「莊孟侯hông掠去關真久。後來伊ê小弟莊孟倫去南京向中央政府告這4個人誣告。」4個人是侯全成、韓石泉、蔡培火、陳天順。一個彌天大謊的故事於焉展開。(按莊孟侯的「判決書」出現的名字是韓石泉和蘇木樹。當時兩人列席「指供」——證人指出案犯特徵提供有關證據。正如衆所周知,後來莊孟侯判决無罪。提告4個人的其弟莊孟倫生前是保密局高雄站長、中廣高雄台台長。後因共產黨案被槍斃。

1947228台灣二月革命出版,書上寫的是:侯全成「引導軍憲逐户搜捕暴徒」,且與韓石泉、蔡培火、陳天順等人,連名向警備總司令部控告三青團主任莊孟侯及其他市民為奸黨。

該書雖然署名為「林木順」所著,但傳言真正作者是楊克煌與蘇新。

1928415日台灣共產黨建黨大會在上海召開,林木順成為主要領導人之一,獲選為黨書記長,並負責黨的組織工作,手擬台灣共產黨〈政治大綱〉與有關勞工運動、農民運動的對策,日後並將「台灣民族」、「台灣革命」、「台灣獨立」的概念引進台灣,影響台灣政治運動的發展。日本警察在1931年於上海展開對台灣左翼人士的大逮捕,林木順雖成功逃脫,但從此便失去音訊。因此,1947台灣二月革命》出現的「林木順」只能是筆名。

楊克煌,台灣共產黨、中國共產黨黨員。他和謝雪紅雖未結婚,但共同開店,形同夫妻。蘇新先後在中共中央統戰部、中共中央華東局、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工作。特別是對台廣播部分。蘇新曾發表〈談台灣解放問題〉一文,指出:「台灣解放鬥爭是中國解放戰爭的一部分。所以離開『中國革命』而另找台灣解放的道路是不可能的。」

1952年《金陵春夢》開始連載,每天一段,到19559月止。「二二八在台南」的部分為「蔣軍開到臺南,開始屠殺的時候,韓石泉、侯全成、蔡培火、陳天順等四人,為了表示他們如何忠於『黨國』,聯名向警備司令部控訴莊孟侯(臺南著名的士紳,前文化協會的幹部)及其他多數市民為『奸黨』,領導臺南暴動。同時指使一些青年向『綏靖司令部』自新,填寫悔過書,說是被莊孟侯所煽動,以做見證。結果莊孟侯被捕。」         

該書作者唐人,本名嚴慶澍。他是中共廳級幹部,生前背負特殊的統戰使命;死的時候,身上蓋著黨旗。寫書的目的,端在醜化蔣介石。當時,他手頭資料很少,僅僅有一份友人送給他的五頁「八行箋」。這份五頁「八行箋」是一位真正的蔣介石的侍從室侍衛官退休回香港後寫的。為了寫好色的蔣介石性喜逛窯子、玩不正經的女人,唐人找遍大小各書店、書攤。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石印的楷書文言《三十年歇浦滄桑錄》,渲染加工,誇張編造出蔣介石的另一面目。這是一本當年「十里洋場」上海「風月場中」懷舊兼導遊的小冊子,與蔣介石亳無關係。可見《金陵春夢》一書的完成,多麼荒誕不經。

19612月《台灣青年》出現一篇文章,上面寫着:「本篇beh特別介紹4個走狗政客:候全成、韓石泉、蔡培火kap陳順天。In向中國軍聲明絶對無指導暴動,並且市内四界走透透,勸民眾交ke-si頭出來。‹-niä按呢,in聯名向警備總司令部密告莊孟侯(三民主義青年團台南分團主任)煽動暴動。結果莊孟侯hông掠去關真久。……若是講著候全成,伊chhöa憲兵掠參加起叛ê民眾。自本台南人攏知韓、候、蔡、陳、莊5böe鬥陣,互相搶勢力。韓石泉是國代代表,蔡培火是立法委員kap縣長,候全成是市長,陳天順是市黨部主任,毎人攏有野心,其中莊孟侯chhöa頭ê三民主義青年團ê勢力上蓋大。Tùichiah-ê野心家來講,中國軍來佔台南是達成inê野心ê一個上蓋好ê機會。」

史明曾在接受訪問時透露,我的寫作過程都是秘密進行,未曾公開發表,但部份內容卻遭王育德外流。」因此,可以假設《台灣青年》出現的文章,作者應為王育德。起碼和他有很大的關係。

1962年日文《台灣人四百年史》出版,「二二八在台南」的部分為「三月十一日,蔣派中國軍開進台南市,立即宣布戒嚴,大捕起義人士,屠殺市民。此時韓石泉、侯全成、蔡培火、陳天順等資產階級份子為了表示効忠『黨國』,均恊助逮捕起義民眾。」

從這個模糊的輪廓可看出,莊孟倫的提告完全沒有事實根據。其餘的人便各自發揮,有「台灣解放鬥爭」下筆的台灣二月革命,也有為統戰「創作」的小說《金陵春夢》。這些作者俱往矣,碩果僅存的史明當日基於什麼目的寫就《台灣人四百年史》姑且不管,當別人拿出證據質疑他記載不實時,他真的有必要做個交待。

我在「誣衊韓石泉,史明應該認錯並修改四百年史」一文中說:似乎捏造的故事,原來是同一來源。你抄我,我抄你,抄得不亦樂乎。就不知『中央廚房』的負責人是誰,竟把美好的台灣社會搞得烏煙瘴氣、汙穢不堪。禁令人擲筆三嘆。」共產黨人如此顛倒黑白,歪曲真相;無中生有,憑空捏造;渲染加工,誇張編造;張冠李戴,移花接木。史明跟着瞎起哄,怎麼能讓人信服?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