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陳少廷密碼」，支持謝長廷「憲法共識」
蔡百銓
2002年初我打電話給故陳少廷先生，想要向他解釋一些私事。他向我轉述兩位美國官員的一個英文句子，間接說明中國人古怪的思維邏輯 (自由時報2012/10/20 「不要隨便自以為是中國通」)。不久前我在本刊發表「統獨靠攏、兩岸低盪」，重提這個句子。現在我把它稱為「陳少廷密碼」。讓我先破解這個密碼，再把它運用到謝長廷的「憲法共識」。
謝長廷「憲法共識」不是綠營最好的兩岸政策，只能說是次好的。最好的論述仍待反對謝長廷的人士提出。在兩岸政策方面，國民黨擁有九二共識、十九項協議(部分內容仍可改善)、十八般武藝。民進黨擁有甚麼？好像百米賽跑，國民黨已經跑了90公尺，民進黨還在猶豫應該穿草鞋還是布鞋。
首先請綠營朋友記得：謝長廷「憲法一中」是同時講給美國與中國聽的，不應該一昧質疑「謝一中」向中國出賣台灣。稱呼他謝一中，也應該同時稱呼他「謝各表」才能平衡。
陳少廷密碼：一中變兩中
陳少廷在電話上訴苦，感嘆陳總統身邊的人聽不懂他的語言。他說曾有兩個美國官員參加華沙會談二十年，發覺中國官員很難纏，嘴巴說的與內心想的經常大異其趣。他們形容中國官員的詭異立場：Agreement in principle turns out to be disagreement in practice。我告訴陳少廷我讀得懂這個句子。其實我們都聽得懂中國式語言，只不過抓兩個美國佬來替自己背書罷了。
有人問我這個句子甚麼意思，現在就讓我試著解碼。我把它譯為「原則上的協議，變成實務上的違反協議」。如果我們以「一個中國」輸入Agreement in principle (原則上的協議)，那麼它就會輸出disagreement in practice (實務上的違反協議)，變成「兩個中國或一邊一國」。這就是「一中變兩中」的中國式魔術，或是所謂的「創造性的模糊」。這是我的個人詮釋，不代表陳少廷的想法。
目前兩岸現況可以說只有一個半中國。中華民國只能算是半個中國，事實獨立而缺乏法律獨立。想要一中變兩中，還有十萬八千里路要走。2月6日 拙文「統獨靠攏、兩岸低盪」發表後，想不到接著兩岸關係就發生微妙變化。兩個中國的官員首度以官銜互相接觸，朝向兩中邁出半公分進展。13日陸委會主委王郁琦拜會中國國務院台辦主任張志軍，雙方互稱官銜
(王主委與張主任)。
謝長廷與憲法各表
謝長廷「憲法共識、憲法各表」可以說是馬總統「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的山寨版、改良版。這就像我的「非統、非獨、非戰」就是馬總統「不統、不獨、不武」的山寨板。民進黨也大可提出「山寨版活路外交」，偷天換日，改個名稱就是了。難道想要重演邱義仁的烽火外交鬧劇、巴紐建交醜聞／奇案？民進黨及早把兩岸與外交政策定調，才可能衝刺內政。
謝長廷認為民進黨既然追求「台灣共識」，就得找出國民兩黨共識，共識不可缺乏國民黨色彩。而憲法歷經朝野七次修憲，當然可以代表藍綠共識。謝長廷於是提出「憲法共識」，橫跨藍綠，不容藍營否認。
馬英九「一中各表」旨在追求一中變兩中。綠營抨擊只有一中，沒有各表。謝長廷也認為「一中」在國際社會的普遍認知裡，通常意指中華人民共和國而言。一中各表堪慮，他提出替代方案「憲法各表」。他強調兩岸各有憲法，不容中國否認。他以「憲法各表」暗指兩個中國或一邊一國，並以兩岸憲法都有一中內涵而建構「憲法一中」，不容獨派否認。「憲法一中」與「憲法各表」並列就是標榜一中而追求兩中，反映「陳少廷密碼」意涵。
謝長廷認為兩岸政策必須能夠獲得「台灣人民滿意、美國支持、中國忍受」，而且「坦白講，重要的不是中國而是美國的態度」。他的「憲法一中」當然更是講給美國聽的，美國也標榜一中政策。他反問「2012年總統大選美國究竟支持誰，顯然很清楚」。我擔憂2016年民進黨如果挑釁一中，成為美國眼中的麻煩製造者，必然再度遭到中美兩國夾殺的命運。
謝長廷指出民進黨內部民調顯示：民進黨兩岸政策滿意度只有27%，國民黨則有35%，而他的「憲法各表」高達61%。他自信只要當選黨主席，就會提高到七成，讓黨籍總統候選人不用背負太大包袱。這確實是個好主意。黨主席替黨籍總統候選人抬轎，讓候選人安然坐轎。豈有坐轎者自己抬轎的道理！
為甚麼屈就一中？
連美國都標榜一中政策，台灣能有多大的異議空間？「憲法一中」是同時講給美國與中國聽的。韓信忍受胯下之辱，才能成就日後偉業。兩岸政策重點應是確保台灣經濟命脈不致遭到中國綁架，其餘就是陪陪中國調酒、聊天與鬥嘴鼓，同時釋放一些訊息，讓潛伏在台灣的CIA幹員可以向美國政府回報交差。這是一種很無聊的文字遊戲。明明就是兩個中國，台灣卻必須虛與委蛇而假裝支持中美兩大帝國的一中政策。
然而台灣能夠跳開一中而不甩中國嗎？很不容易。這是因為 (一) 美國也標榜一中政策；(二) 台灣沒有核子彈，拳頭小。北韓手中握有核子彈，才敢挑釁美國。蔣經國總統曾經秘密發展核子彈，不幸張憲義上校叛逃洩密而功虧一簣；(三) 台灣經濟已經遭到中國綁架。扁政府放棄李總統戒急用忍政策，改採新潮流毀本西進有以致之；(四) 地緣政治糾纏。台灣距離中國太近，距離媽祖太遠。曾有一位墨西哥總統嘆道：可憐的墨西哥，距離美國太近，距離上帝太遠。這令人心有戚戚焉。中國飛彈已經使得台灣海峽失去隔離兩岸的戰略安全效果。追根究柢，誰叫你出生在台灣。
中國天朝朝貢制度：面子問題
中國承襲中華帝國「天朝朝貢制度」的思維。傳統中華帝國接受萬邦來朝，要面子勝於要實際統治那些藩屬。中國人好面子。蘇州人嘲諷中國人「死要面子不要臉」。
舉例言之，滿清帝國漢化後也好面子。他們原本無意吞併台灣，只要求鄭經剃髮朝貢。後來甚至退讓到只希望鄭經仿朝鮮事例，不剃髮朝貢。但是鄭經拒絕，不給對方面子。當施琅在廈門訓練水師準備進攻澎湖時，劉國軒派人前往表示願意不剃髮朝貢，可惜失之太遲。能伸不能屈，死路一條。
如今中國知道台灣背後有個美國撐腰而不可能投降。中國希望從台灣獲得的朝貢，大概只是希望台灣給他們面子，支持他們主張的「一個中國」。台灣大致上只要對中國歉個身，說聲「大哥在上、小弟有禮」就可以過關了。大哥龍心大悅，自然恩賜許多口惠而實未至的讓利。而這種「大哥在上」可以一個中國作為象徵。這可能也就是辜寬敏講的「兄弟之邦」。台灣是個小國。小國要有自知之明，要能忍辱負重。台灣必須在中美兩大帝國夾縫中求生存，沒有逞強的本錢。給中國面子，或可保有裡子，再徐圖大展。
儘管現實世界中確實存在著兩個中國，習近平照樣推銷他的「習四點」：「兩岸一家親、同屬一個國家、在一個中國框架內、兩岸共圓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這就是中國人的阿Q式精神勝利法，就讓他去做他的「中國夢」好了。台灣趕快加入TPP才是正道。
謝長廷與台獨
獨派百般扭曲謝長廷。把他貼上統派標籤「謝一中」，不提他也是「謝各表」。謝長廷曾說「台獨是民進黨的票房毒藥」，難道這就代表他反台獨嗎？信介仙曾說：「台灣不可以獨立，否則西藏與新疆也要獨立」，難道他是中國同路人嗎？ 2007年謝長廷主張「民進黨應該爭取中間選民，把獨派選票留給台聯」。這是他的分進合擊大戰略，這當然也不代表他反對或是支持台獨。
謝長廷有意處理「台獨黨綱」。奉勸他最好不要捅這個蜂窩。今天還有誰記得台獨黨綱？柯文哲說不知道台獨黨綱內容是甚麼，我也必須上網才能重溫那段美好時光。「台獨黨綱」是歷史文獻，早被「台灣前途決議文」取代而凍結。想要處理台獨黨綱，保證禍起蕭牆、腥風血雨。何況台獨黨綱早就結冰，如何再度凍結？先拿出來炒熱，再放回冰箱裡嗎？邏輯不通。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不理會台獨黨綱，反而可以凸顯民進黨的演變過程。老共要求民進黨凍結早就結冰的台獨黨綱，就請它先凍結自己的黨綱。老共的黨綱稱為章程，至今仍然標榜「以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作為自己的行動指南」。老共咄咄逼人，如何寄希望於台灣人民？
向陳少廷報告
陳少廷是個性情中人。2002年初主動向扁政府某高層替我謀職，對方說我回返國民黨而拒絕。我沒機會向他解釋。如今天人兩隔，只能請他垂鑒。我有工作狂，長久伏案，奄奄一息。2000年政權移轉，先母欣喜若狂，經常要我去見陳總統。我遭到新潮流流氓鬥爭。我是孤鳥宅男，自知死路一條。剛好有人介紹我到某大學兼課，我擔憂再遭政治干擾而讓先母受到二度傷害，因而回返國民黨。我繳了兩年黨費。當時六神無主，還有前警總鄭姓特務設計陷阱讓我跳。卑鄙小人，不值一談。為什麼新潮流鬥爭我？他們託人請我協助成立歐洲聯盟研究協會。我出錢出力，並向李登輝總統募款。他們發現我不願意與他們鬥爭別人，回頭鬥爭我（本刊第82期拙文「遇鬼撞邪記：追思一位新潮流流氓」）。
（本文只代表筆者個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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