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眾生的背後

芸芸眾生的背後

廖清山

★「大部長」和「小總統」

台灣在許多方面，似乎很難與世界接軌。尤其在司法的範疇，觀念和標準，往往如天馬行空，龍飛鳳舞。令人嘖嘖稱奇、瞠目結舌。

馬英九公開表示「子彈已經上膛」、「陳總統會死得很難看」等語。台北地檢署偵查後，認為馬英九所言無法證明涉嫌煽惑他人犯罪或妨害秩序，做出不起訴處分。

一個名叫戴平山的網民在網路刊登宣稱，他要刺殺陳水扁，被警方以預備殺人移送法辦。但屏東地檢署檢察官鍾仁松認為屬於言論自由，給予不起訴處分。

可見定罪的標準非常寬鬆，法律只是聊備一格，沒有人真正在意。

類似的情形若是發生在美國，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無人會等閒視之。

根據美國聯邦法律，威脅總統生命或任何受特勤局保護的人，最多可判五年監禁，並處以25萬美元的罰款。

阿拉巴馬州伯明翰的賈維斯•布里頓在Twitter上發布了一系列信息，「讓我們去殺掉總統，我覺得我們可以用氰化物殺死總統！慢慢來。」他後來稱這些都是「愚蠢的」笑話。但檢察官卻並不認為它們好笑。當CIA的特工出現在他家質問他時，布里頓表示，他當時喝醉了，已為此道過歉。但後來，他又發布了一輪針對奧巴馬總統的死亡恐嚇，於是被逮捕，被判在聯邦監獄服刑一年。

另外，佛羅里達州的一名大學生表示，他在Facebook上發帖聲稱，要在總統訪問邁阿密大學期間刺殺總統那句話，只是在開玩笑。這位名為喬奎因•塞拉皮奧的學生問道，「本周誰可以趁奧笨馬（Obummer ——對奧巴馬的貶義稱呼）在邁阿密大學期間幫我刺殺他？」他後來被控犯有重罪——威脅傷害總統。塞拉皮奧最終服罪，被判緩刑三年。

可見美國人看待法律的認真，輕易是開不得玩笑的。而台灣法官把清楚表明刺殺總統的話，認為屬於言論自由，那是強詞奪理，視法律如無物。

然而，最近在台美兩地發生面對媒體批評的反應，當事人出現截然不同的態度，的確有些出人意表。

台灣的法務部長邱太三被指涉嫌找陳瑞仁檢察官替妻子宋富美關說，讓她回任法官，爽領千萬退休金。大動作召開記者會，痛批《新台灣加油》節目沒向當事人查證，憑空捏造故事，並限期要求主持人廖筱君及《法治時報》社長黃越宏和周武榮律師公開道歉，否則將提起自訴告誹謗並求償。

廖筱君和黃越宏現身會場反批，「先前多次聯繫，邱太三都不願回應。」廖筱君更質疑邱太三，為何不開放媒體提問？她說，如果邱太三可以早點說明，今天就不用勞師動眾開記者會。如果有違法的話，歡迎邱太三提告。

周武榮則表示，做為來賓在節目中表達法律見解，講解相關程序，同時說明要關說法官回任案的難度。對於邱太三要求他道歉，感到相當無奈。

黃越宏面對可能的官司，辯稱關說分為「行為」、「果實」兩部分。關說的果實剛好都掉在邱太三夫妻身上，關說的事實行為可能要等邱太三提告後，由法院進行調查。至於關說事實的行為很難被找到，但關說的果實很容易被印證，如果邱太三提告，等到法院調查，就可以檢驗。

對此，彭明敏說，在電視節目中有人傳聞法務部長曾作關說，則動怒威脅要控訴，顯然忘記自己是誰。法務部長為原告，平民為被告，前者不但有「實質影響力」，也有赤裸的「直接影響力」。此超級利益衝突，看看部長和法官如何迴避。

後來邱太三終於决定只針對黃越宏一人，提起刑事自訴附帶民事求償300萬元，並要求在4大報及法治時報登道歉啟事。

在美國，則是另一番情景。

《史提芬荷伯晚間秀》的主持人史提芬荷伯在節目中，譏諷、嘲笑「川普的嘴毫無作用，除了用來做為放普亭生殖器的套子。」

對於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侮辱性評論（在台灣，很可能被控妨害名譽罪），可想而知，川普一定怒不可遏。但他只是回駡史提芬荷伯「毫無才能……他說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而且他所說的話都骯髒沒品。」

另外，女諧星凱西‧葛里芬的「斬首川普」搞笑但血腥照片引發巨大爭議，支持川普的田納西州方便店因此懸賞5萬要取她的人頭（自然，只是表達憤怒，不可能「行動」）。川普夫婦也不满而公開譴責，但也僅此而已，沒有大動干戈，想置人以死地。

對法律寬鬆的台灣，一個表面謹言慎行、說話往往不肯正面回答的部長，不想以理服人，而利用權勢「討回公道」。令人懷疑他只不過想保住「大部長」的顏面，壓迫媒體禁口；反而對法律嚴謹的美國，一個作風強勢、口無遮攔的總統除了適度的發洩情緒，沒有帶給人民多餘的困擾，沒有興訟。邱太三和川普兩人的反應，反差實在太大。

也許落後國家的人民說不定以為，川普竞不懂利用權力作威作福，太遜了。開始質疑他，莫非他只是怕事的「小總統」？

其實從這兩個人的作風，正可以看出國家是否文明，邱太三和川普的格局，誰大誰小。而且虛張聲勢，只會引來更多反感和疑問。特別是以官欺民，以國家機器（邱太三是法務部長，陳瑞仁是檢察官，邱妻宋富美是退休法官，「特殊關係」尚在）欺負老百姓，勝之不武。在某種意義上說，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犯罪行為，正常的民主國家幾乎看不到這種場面。

還有更可議的，邱太三表示，當初是黃越宏一個人在小媒體寫報導，原本不想理會，「在路上被瘋狗吠，當然不會吠回去」。如今不但「吠回去」，還窮追猛打，一口一口的咬。（人咬狗？或是狗咬人？）加上「不要加屎」的髒話都說得出來，讓人看到這個「大部長」竟是川普口中的「骯髒沒品」。事實上，邱太三在記者會上的態度，簡直是一個小混混，小癟三，下三濫。那種沒有教養、吊兒郎當、全面抓狂、齜牙咧嘴的調調，令人不忍卒睹。

都說不知其人觀其友。據聞邱太三、陳瑞仁都是蔡英文的好朋友，倘若這是事實，很難不使人開始擔心起蔡英文的聲譽來。

★愛台灣先愛台灣人

導演齊柏林生前傳給朋友的照片，一句「亞泥挖的更深了」，讓「撤銷亞泥違法展限」連署一舉突破20萬。隨後府院對於礦業法修法的態度也從「一切合法」、「依法行政」轉變為正在申請展限的礦場暫停。而且修法過後，未環評的礦場也必須補做環評。

這時，亞泥的徐旭東出來說話了。他希望各界要先了解向下挖深的用意，不要緊抓一樣東西就來評論，未來礦場還可以蓄水養魚。

比起台塑集團總裁王文淵、鴻海集團總裁郭台銘對政府施政有意見，徐旭東表示，「我比較忍耐」。他特別強調，「我愛台灣勝過每個人！」

善哉斯言。

不過比較好奇的是，徐旭東的愛台灣，到底是怎麼個愛法？

亞泥當年從華東公司手上取得大理石採礦權，那時花蓮縣秀林鄉公所與亞泥召開保留地協調會的過程中，涉嫌偽造文書要原住民拋棄土地耕作權。多年後，這些來源不明、筆跡相同的拋棄書籍同意書等偽造文件被發現，終於引發「反亞泥•還我土地」運動。

「什麼時候才能還我耕作權？什麼時候才能踏回我自己的土地？」悲愴的呐喊被聽到了，部分土地權狀被取回了，但是在現行礦業展限不需要原住民知情與同意權的狀況下，亞泥可以藉著政府所庇護的霸權，在不經原住民的同意下使用私人土地，甚至要踏上自己的土地都會被阻擋。

大概許多人都知道， 每年11月的第四個星期四，是美國人很重視的感恩節，大部分美國人吃火雞大餐慶祝。但卻有一群人稱這一天為國哀日 （National Day of Mourning），他們每年都要集結，默默抗議。這些人是美國原住民，印第安人。

感恩節源自於當年初到新大陸的歐洲移民，這些白人在印地安人的幫忙下安然度過了第一個酷寒的嚴冬，進而有了第一年的豐收之後所發起的感恩之日。感謝的是上帝，也是對他們伸出援手的印地安人。

之後，這些歐洲移民發達了、崛起了、富裕了，但他們卻沒有再感謝當初援助他們的恩人，反而是對其進行各種不公不義的屠殺迫害、偷拐搶騙，最後甚至於奪走了印第安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肥沃土地，霸佔了沙漠上的水源和河流，幾乎把印第安人趕盡殺絕。

年久日深，經過不斷的抗爭，加上少數白人的良心相挺（譬如馬倫白蘭度因出演《教父》，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但他卻拒絕領獎，而讓一名印第安少女代替他上台說明原因。她說，電影界把印第安人塑造成了野蠻殘暴的角色，除非等這些現象有所改善，馬倫白蘭度才會對此獎表示尊重），美國各州的印第安保留地 （Indian Reservations）終於有些許自治權。雖然這些保留地地處偏僻加上氣候嚴寒，生活不易，但有些地方設立賭場或是發展觀光業，印地安人到底獲得某種意義上的尊嚴和保障。

而在台灣，漢人一直進行各種不公不義的殘害壓迫、偷拐搶騙，奪取原住民大部分的土地。蔡英文幾次向原住民道歉，却從不真正的替他們解決實際問題，這根本不是什麼轉型正義。也許她可參照印第安保留地的作法，通過法律，劃撥幾個地方給他們，再加個自治權，讓台灣原住民得到某種意義上的尊嚴和保障（1934年美國聯邦政府通過了《印第安人承認法》，允許印第安人建立屬于自己的現代化部落政府。居住在這些主權國家的印第安人目前有三重身份，部落成員、所在州的居民以及美國公民。但是，這些印第安人主權國家沒有軍隊，沒有外交，只有自己的憲法和法律，還有自己的警察和政府系統）。

至於徐旭東，不妨拿出一半財產（亞泥年賺幾百億），在原住民自治區開發、建設（是回饋，也可以是投資，但別忘記愛台本意，心中先有原住民——原有的台灣人）。之後挖深的地方是否養魚或養牛養馬，甚至留下自然景觀，給大家陶冶性情，增進健康，那就讓原住民自己去操心，他們不會有問題的。

台灣原住民一向不被公平對待的事實，大家心知肚明。但在莫拉克颱風侵襲台灣，部落居民大多屬平埔大滿族人的小林村，一夕之間遭後方獻肚山崩塌掩埋，共462人罹難。事態的嚴重性，一舉突現。

其實該村在前一年卡玫基颱風時，就曾遭遇全村土石流。數十年來更因大小不斷災難，被國家地質調查認定是全台灣最危險的聚落之一，山崩潛勢區域更高達全村面積7成以上。卻沒有任何公部門在風災時，採取任何預防改善措施。

莫拉克颱風造成小林村民死亡、失蹤、滅村，138名災民及死者家屬訴請國家賠償。前不久最高法院認為，住在土石流潛勢區的村民，當時因村長拒絕撤離釀禍，須由高雄市政府負舉證責任，將這15名災民求償部分發回更審；其餘123人部分駁回上訴，敗訴定讞。

司法是否公平，既然「敗訴定讞」，多說無用。但原住民的痛苦又多了一層，如何替他們減輕難以負荷的重壓，任何愛台灣的人，無法不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