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貨崇拜研究：台灣民政府與約翰‧弗洛姆運動

船貨崇拜研究：台灣民政府與約翰‧弗洛姆運動

蔡百銓

「船貨運動」是文化人類學名詞。依其英文名稱cargo cult，譯為「船貨崇拜」應該比較貼切。船貨運動發源於美拉尼西亞的土著社群。他們長久隔絕於人類社會發展主流，初次目睹西方船隻載來的貨物（cargo）深感驚奇，甚至認為船貨具有魔力因而崇拜之。船貨運動形形色色，最奇特的莫過於在萬那杜的坦那島(Tanna)發展的約翰‧弗洛姆運動（John Frum Movement）。信徒期待美國大兵重返坦那島，就像基督徒期待耶穌重返人間。

上學期我在某專校開授「太平洋文化」。介紹約翰‧弗洛姆運動時，經常感覺它與林志昇創立的「台灣民政府」非常類似。「台灣民政府」期待美國與日本勢力重返台灣，就像「約翰‧弗魯姆運動」期待美國大兵重返。不論是初民部落或是現代社會，人類面對危機時常會產生類似反應，只是表達形式不同而已。

台灣民政府：病急亂投醫

為甚麼林志昇創立「台灣民政府」並且頗具號召力？他們反映台灣人普遍的焦慮恐慌心理：不甘願台灣併入中國，對於台灣獨立又不具信心。台灣民政府就在人們惶惑無依、病急亂投醫的心理狀態下，主張台灣地位是「日屬、美佔」 (日本屬地、美軍佔領地)。他們希望美國與日本勢力重返台灣，以免台灣遭到中國兼併。林志昇說：「台灣民政府堅定確認台灣是美國總統佔領中的日本天皇領土」。

我們不妨從社會心理學與文化人類學角度，了解「林志昇現象」，不必從政治角度視之為「滿紙荒唐言」。此外，周威廉等人成立的「美國第五十一州運動」也懷有類似焦慮心態。這個議題很值得研究生探討，寫成碩博士論文發表。

台灣地位: 日屬、美占?

「台灣民政府」訴求台灣地位正常化，但是對於台灣主權歸屬充滿矛盾。林志昇主張「日屬、美占」：既認定台灣仍是日本天皇的屬地，又主張台灣是美國軍事佔領下的未兼併領土。2010年9月他們前進美國華府，開闢第一戰場。2011年12月前往日本東京向日本天皇祝壽，稱為「上京自救」，開闢第二戰場。

林志昇記錄這段「上京自救」過程，寫為貼文「法理覲見日本天皇的意義」。 2011年12月18日台灣民政府向明仁天皇申請前往祝壽。20日林志昇率領「法理小組」150人前往東京。他認為在他提出「228人控美案」訴訟後，已經證明台灣目前法理地位為「日屬、美占」之事實：日本天皇擁有台灣法理所有權，美國總統握有法理占領權。21日他們前往靖國神社，參加慰靈祭。23日是天長節（明仁天皇生日）。日本皇宮宮內廳破例允許他們手持非日本國旗之旗幟進入祝賀，安排他們坐在天皇可以看到之前排位置。24日返抵台灣。

林志昇認為: 法理崛起的台灣民政府和日本人民結成連盟，將有助於提醒日本政府應依「主權義務」，敦促美國履行占領義務，實現台灣地位正常化。 他也自誇本次上京自救行動，顯示台灣人並非無家可歸之孤兒，只是失散多年之棄兒。六十多年來，台灣人未曾循法律途徑重返家門，以致長年在外受人鄙視。明仁天皇之揮手致意，有如無言聖諭「朕並沒有忘記台灣」。台灣民政府於是堅定確認「台灣是美國總統占領中之日本天皇領土」。接下來，他要訴請美國總統儘速實現符合美國利益之台灣地位正常化。

    

「台灣民政府」手持美國國旗行軍。

右圖: 萬那杜的坦那島「約翰‧弗魯姆運動」，居民升起美國國旗行軍。

約翰‧弗洛姆運動：期盼美軍重返

1941年底日本偷襲珍珠港，開啟太平洋戰爭。盟軍在萬那杜首都維拉港與聖靈島、坦那島建立前進基地。坦那島居民首次見到大鐵船（軍艦）與大鐵鳥（軍用飛機）運來美軍官兵與許多物資，修築許多道路與橋樑、碼頭與飛機跑道，晚上電燈更把天空照得有如白日，非常驚訝。美軍帶來坦克車、武器、醫藥、卡車、電冰箱、罐頭食品、香菸、其他奢侈品，也提供部份物資給居民，出手闊綽。坦那島島民把美軍視為神，集體稱呼他們為約翰‧弗洛姆（John Frum），可能源自John from America。約翰是美國人很普遍的名字，很多美國大兵名叫約翰。

二次大戰結束後，美軍離開。繁榮消失，一切回歸往昔。美軍留下一些軍服及貨物，島民認為這些貨物具有神奇力量。許多人崇奉約翰‧弗魯姆為神，相信他會再度回來，帶來巨大財富，並把他們從英法兩國殖民政府拯救出來。美軍沒有回來，船貨崇拜反而更加蓬勃發展，演變成宗教信仰。

1957年2月15日坦那島舉行首屆「約翰‧弗魯姆運動」年度慶典。村民穿起自製的美軍制服，升起美國國旗，端起竹製步槍行軍，並以竹笛吹奏美國國歌。他們在叢林裡開闢飛機跑道，修造木造飛機，希望迅速招來美國船貨。（參考拙著《南島民族與國家》第廿九講，前衛2010）【YouTube觀賞】Tanna: John Frum Day Sulfa Bay

自己的國家自己救

坦那島「約翰‧弗洛姆運動」期盼美國大兵重返，豈不是很類似「台灣民政府」期盼美國與日本勢力重返台灣？如今美國確實會加強其在西太平洋的勢力，但是絕不可能恢復台美斷交前的那種「中美防禦協定」時期的程度。台灣想要加強台美關係，最迫切的工作就是加入TPP (泛太平洋夥伴協議)。自己的國家自己救，不要懷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更不要錯過每種操之在我的良機。此外，台灣人與學術界歧視第三世界研究，令我英雄無用武之地。白忙一輩子，非常感慨。台灣唯一的「太平洋文化」科目已被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