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台灣的存在意義：談台灣中立化

尋找台灣的存在意義：談台灣中立化

蔡百銓

台灣的存在意義（存在理由 raison d'être, reason for existence）是甚麼？台灣究竟為甚麼存在？這就像探討一個人為甚麼而活著一樣。這是個追根究柢的哲學問題。問題看來虛無飄渺，但是台灣人如果不深入檢討，很可能在波蹫雲詭的國際情勢裡迷失自我。

台灣中立化其實是台獨聯盟與民進黨創立初期的理想。這種中立是武裝中立。就像阿拉法特在聯合國演講時那樣，一隻手拿著橄欖枝，一隻手持著機關槍。最近呂秀蓮提出台灣中立化，她向中國遞出橄欖枝，發出和平訊息。

找回自我

有的人可能認為，台灣求生存已經精疲力竭，哪有餘力追求形而上的存在意義？恰好相反，台灣應該先確認自己的存在意義，才能找出最能保障自己生存的路線。台灣究竟為甚麼存在？每個人都應該思考，即使不可能找出相同答案。台灣的存在意義是充當列強的軍事基地嗎？每個人都會反對，但是很不幸台灣過去就是扮演這種角色。

台灣應該中立化，但是武裝中立。台灣除了經貿之外，好好從事學術與文化工作，才能對人類做出最大貢獻。我個人認為這才是台灣的存在意義。這個理想能否落實，關鍵在於中國的態度。

歷史回顧

台灣為甚麼存在？荷蘭東印度公司把台灣當作中國貿易的商業基地。西班牙佔領北台灣也是懷著商業動機，因為日本採取鎖國政策而大失所望。鄭經把台灣當作反清復明基地。滿清政府把台灣當作屏障中國沿海六省的基地，日本帝國把台灣當作南進政策基地。冷戰時期，蔣介石把台灣當作避難所。而美國一貫把台灣當作圍堵中國的第一道島鏈中樞。如今這道島鏈已經鬆弛，中國潛艇已能開抵第二島鏈中樞關島。

扁政府初期，我聽過兩種無法證實的傳言。傳說美國要把台灣當作反飛彈基地，以便攔截中國射向美國的飛彈嗎。果真如此，中美兩國開戰，中國第一件事就是毫不遲疑先把台灣炸爛。另一種謠傳是美國希望兩岸軍備競賽，以便拉垮中國經濟成長，讓中國像前蘇聯那樣滅亡。但是台灣沒有這種實力，沒有這種必要，更沒有這種興趣。

台灣中立化：等距、不結盟？

2005年我發表三篇文章，提倡台灣中立化，等距、不結盟。今年三月我在本刊發表「漫談山寨版外交休兵」，其中一節標題就是「台灣中立化︰等距、不結盟」。我的語氣充滿質疑。我在文中指出孫慶餘說小國只有靠邊站的份，沒有等距外交的本錢。林義雄也警告台灣態度要誠懇，不要想在大國之間玩爾詐我虞的遊戲。

我把那三篇文章貼在「台灣國際研究學會」網站上，包括2005/5/24「等距、不結盟：外交革命芻議」、2005/5/31「再論等距不結盟外交思維」、2005/6/28「等距不結盟之三：睦鄰政策或是腳尾飯」。

等距外交其實與馬英九「活路外交」精神相通、措辭不同。馬英九「和陸、友日、親美」與東海和平倡議、南海和平倡議的精神，也都旨在追求和平與中立、等距。朝野在兩岸與外交方面，「藍綠靠攏、兩岸低盪」最合乎台灣利益。

呂秀蓮：台灣和平中立公投運動

中立化其實是許多台灣人內心最嚮往的狀態。但是很多人認為不可能，因而才會提出各種各樣的主張。呂秀蓮把它正式抬到桌面上，這需要很大的勇氣與毅力。這個目標正確，值得我們全力以赴。細節可以慢慢修正。不難想像很多人對她冷嘲熱諷，但是他們自己甚麼政策都提不出來。

八月中旬呂秀蓮召記者會，詮釋「台灣和平中立公投運動」與等距外交。她說台灣應對任何對台灣友善的國家友善，並且採取等距外交、不與人為敵。全世界都會支持我們，沒有人可以利用台灣進行戰爭，這是確保台海和平的關鍵。（自由時報2014/8/14「倡和平中立公投呂秀蓮籲台成為東方瑞士」）

不結盟？

既然提倡中立與等距外交，那麼就應該不結盟。台灣能夠不與美日暗中結盟嗎？

台灣能夠與美日兩國結盟嗎？

扁政府夢想著與台美日建立軍事聯盟。中國如果侵略台灣，美日兩國必然會以日本「周邊有事」為由前來干涉。當時我在建國電台提醒聽眾，台灣與美日兩國都沒有外交關係，如何建立軍事同盟？日本周邊有沒有事是由美日兩國、不是由台灣片面界定的。假如中國與美日就重大糾紛達成默契，那麼即使中國兼併台灣，日本也不會認為周邊有事。

不必當漢奸：不當列強侵中馬前卒

台灣人民不必當漢奸，不可當台奸。台灣人民與中國無冤無仇，毫無仇中的道理。太陽花學運是反國民黨，不是反中，難道國民黨代表中國？儘管如此，我相信大多數台灣人都歡迎年底美國新AIT在內湖落成與傳說的美軍蒞臨，這有助於台灣安全防禦。但是這是防中，不是仇中或反中。

我相信美國對台政策只是不讓中國兼併台灣。美國阻撓蔣經國研製核子彈，也不出售攻擊性武器給台灣，都可證明。美國也無意把台灣當作進攻或挑釁中國的基地。美國的一中政策、三個公報、六個保證都旨在維持現狀。

如果「美國對台政策只是不讓中國兼併台灣」這種論述能夠成立，那麼台灣在美國保護下追求中立，應該能獲美國接受。現在問題只剩下中國能否接受。去年底偶遇中國來的年輕記者，我對他說如果中國希望統一台灣，請中國先去說服美國。如果美國答應，我個人沒有意見。中國對於美國無計可施，卻希望台灣挑戰美國，請問台灣有這種能耐嗎？

美國不希望台灣挑釁中國。越戰期間美國把台灣當作後勤補給基地，這應該不算是台灣挑釁中國。如今如果中國在釣魚台與日本開戰，美國靠著橫須賀基地應付就綽綽有餘。但是中國如果在南海與菲律賓及越南開戰，美國想要介入，是否也需要動用台灣？台灣可否要求美國不要讓台灣捲入？

不可當台奸：防中保台

以前張俊宏倡議「革新保台」，現在我提出「防中保台」。台灣人民不仇中，但是「防中保台」卻有必要。這攸關台灣生死存亡。目前「防中保台」最迫切要務莫過於阻擋服貿。我支持馬凱教授的主張：先談貨貿，暫緩服貿。服貿就是引狼入室。列寧說「最堅強的堡壘必須從內部顛覆」，服貿就是最好的例子。台灣人豈可不提防，但是這能說是反中、仇中嗎？ 這只能說是防中。

老子哲學

總之，台灣人應該建立自己的生存哲學，尋找自己的存在意義。「台灣中立化」原是民進黨與台獨聯盟創立時的精神所在。只要中國不對台灣步步進逼，逼得台灣無路可走，台灣人何必鋌而走險？老子說「將欲取之、必先與之」，放長線才能釣大魚。海明威《老人與海》裡的老人與鯨魚戰得筋疲力竭、兩敗俱傷，因為老人不懂得老子哲學。中國變化很大，超乎中南海自己的想像。中生蔡博藝同學參選淡江大學學生會會長，台灣輿論並不反對，太陽花學生領袖陳維廷甚至表態支持。這在以前是不可思議的，現在卻發生了。二、三十年後的兩岸關係一定會比現在更融洽。讓年輕世代以更健康、更理性的態度處理兩岸關係。而在這段期間兄弟登山各自努力，中國急著吃掉台灣一定得不償失。

呂秀蓮重提台灣中立化，這代表著台灣人在百般無奈下向中國遞出橄欖枝。但願中國不要懷著國共內戰與國際冷戰的舊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