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魘中安睡

在夢魘中安睡    李敏勇

這城市

我們隱藏自已

在擁擠的人群裡

在污濁的空氣中

掩護焦慮

掩飾貪婪

玻璃帷幕暴露我們茫然的眼神

厚重金屬壓制我們不安的心

這城市

冷漠仍繼續繁殖

疏離卻不斷膨脹

沒有共同的語言

路口的紅綠燈也失去意義

只能依靠手勢

互相交換信號

互相懷疑怨恨

監禁自已在門與窗都查封的窗子

依賴電視的視野

我們認識剪裁和拼貼的世界

接收黨國指令

屏棄思考在夢魘中安睡    (一九八九)

  從南台灣的屏東、高雄。到中台灣的台中，一直到北台灣的台北，我的人生行跡一路沿著台灣的西部平原描繪。南台灣是童年、少年時代；中台灣是青年時代；北台灣是青、壯年延伸的時代。

  定居在台北，成為台北市民。在寫下〈這城市〉這首詩時，已經十五年。在一九八九年，那是四十二年中的約當三分之一，之所以成為台北市民，是因為工作的關係。職場在這個城市，因而成了這個城市的居民。

  在台灣，市民這個概念並沒有積極的市民意識或市民權。這是因為長期殖民體制，戒嚴統治的關係，這個島嶼的城市居民只是居住在城市，感覺到人口相對的比鄉村密集，匿名性和孤立性的都市社會現象也很明顯。

  距一九八七年的解嚴，台灣社會力的政治鬆綁現象逐漸浮現。從一九七九年美麗島事件以來的民主化抗爭，更為頻繁、激烈。生活在台北這個城市，如何描繪這個城市？

  台北，是一個台灣人口最為密集的城市。中國國民黨黨國的權力中樞在這個城市，顯現出政治權力的意象；而工商的繁華現象交織在車水馬龍的擁擠以及霓虹燈的亮光中；文化上，中華意識症候更是強烈。

  這城市，是所謂的首都，但並不是一個正常、獨立國家的首都，而是殖民性中國意識的統治權力宰制之地。這樣的城市，顯現什麼樣的城市意象呢？在我的觀看和凝視之眼裡，常常浮顯出蕪雜的風景。

  擁擠，因為人多；污濁，因為污染。但人們隱藏著自己。擁擠的人群，污濁的空氣，似乎適合隱藏─匿名和孤立的人們，在這樣的景況中。焦慮可以掩護，貪婪可以掩飾。這就是某種意義的台北人，我就生活在其中。

  新的高樓、大廈不斷被興建。因為人口多、需求大。整個城市裡，到處有建築工地，而且，玻璃帷幕牆和鋼鐵的架構成為建築物的時興。因為工業化、也因為都市化，城市缺乏農業時代鄉村社會的人間情懷，但卻又不斷增加人口，繁殖和膨脹意味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有話語，但缺乏共鳴。沒有共同的語言並不是說有各種話語，無法溝通。而是缺乏相互感動。路口雖然設置紅綠燈，但交通顛峰時間仍然必須依賴警察指揮，信號並不是感情的傳遞，而是相互的不信。

  視野是封閉的，因為政治宰制的因素，在黨國體制的長期化影響下，台北這個所謂首善之都的人們，也依賴電視視野─在那時代，黨政軍頻道餵食人們指令。讓人們在夢魘中安睡，因為不思考，因為習慣於被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