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評價卡斯楚看西方左右派

從評價卡斯楚看西方左右派

曹長青

全世界掌權最長的獨裁者卡斯楚終於死了。所有反對共產主義的人們都跟在邁阿密的古巴人一樣高興、慶賀。與此同時，西方左右派也短兵相接地唇槍舌戰了一番，因為對這個人物的評價大相徑庭。僅僅從對卡斯楚的不同評價上，人們也可以看出西方左派、右派的價值分歧在哪裡。

保守派指卡斯楚是邪惡

剛當選下屆美國總統的川普就卡斯楚死亡發表一份聲明，說卡斯楚是「一個殘忍的獨裁者，他迫害了自己國家的人民將近60年。他留下的遺產是行刑隊、竊國大盜、難以想像的苦難、貧窮和對最基本人權的踐踏。」他說古巴仍是「一個獨裁島國」。川普在競選期間得到了反對卡斯楚的在美古巴流亡者們的強力支持，所以他誓言：「在任期內要為古巴人民的自由和繁榮而盡最大努力。」

他的副總統彭斯也在推特清晰明確地聲明：「暴君卡斯楚死了，新的希望昇起。我們將會與受壓迫的古巴人民站在一起，追求自由與民主的古巴。自由古巴萬歲！」

他們兩人的態度典型地代表了共和黨，也是西方右派（保守派）的看法。例如美國兩名古巴裔的聯邦參議員，參選過總統的魯比歐和克魯茲，同樣強烈地譴責卡斯楚，定性他是「邪惡」，「獨裁者」，「殺人狂」！他們同時批評歐巴馬總統跟這樣的獨裁者拉關係，在古巴的人權毫無改善、卡斯楚仍堅持獨裁和反美立場下，恢復美古外交關係的錯誤。就歐巴馬訪問古巴跟獨裁者握手言歡之舉，克魯茲質問，歐巴馬為什麼「用愛去沐浴一個殺人犯？」

克魯茲和魯比歐都警告歐巴馬總統、副總統白登、國務卿凱瑞，不可去參加卡斯楚葬禮。魯比歐甚至說，美國一個人都不要去！

左派們歌頌獨裁者是英雄

但很快要卸職的歐巴馬總統卻完全是另一個調子。他也就卡斯楚之死發表了一個正式的聲明。該聲明隻字不提卡斯楚是獨裁者，不提古巴是共產專制，不提60年來卡斯楚政權給古巴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更不提有多少古巴異議人士遭到監禁和殺害，而是避重就輕地說什麼美國和古巴作為鄰居和朋友在文化、家庭等諸多方面有共性，同時向卡斯楚家庭致哀。

古巴人民跟美國人民當然有共性，那就是他們同樣要自由、要民主、要繁榮。是卡斯楚阻止了古巴人民這種人類共性的追求！歐巴馬的聲明不僅完全避開了美國跟古巴的對抗是民主跟獨裁的對抗，反而把這種對抗故意模糊成兩國人民的對立。事實是，美國人民從來都沒跟古巴人民對抗過，是跟殘暴的專制政權對抗！作為自由世界的領袖，歐巴馬如此這般的聲明不僅是美國的恥辱，更是對那些遭卡斯楚迫害的古巴人民的侮辱和損害！

而加拿大的左派總理杜魯道的聲明就更令人憤怒了。他不僅同樣隻只字不提卡斯楚政權反人道、反人權的罪行，反而稱「卡斯楚先生是一位英雄式的傳奇領袖，為古巴人民服務了近半個世紀」，並稱「我知道我的父親以稱他為朋友為驕傲」。這位左派總理還聲稱「代表所有加拿大人，對這位英雄式傳奇領袖的去世表示哀悼」。杜魯道的胡說八道遭到媒體和網民痛斥，他不得不出來辯解。同樣非常左傾的魁北克省長庫亞爾則為他辯護說：「我不覺得將卡斯楚形容為一位20世紀的巨人有什麼爭議性。」把殺人暴君看作世紀巨人，當年西方左派就是這麼認定毛澤東的！真應該把他們都送到北韓體驗一下那種「巨人」的制度下多麼美好！

在歐洲，左派們更是爭相跟杜魯道比賽愚蠢。德國左翼黨主席瓦根克內西特和聯邦議會黨團主席巴爾馳發表聲明，把卡斯楚譽為「革命者」，並稱他有「偉大功績」，所以要追思。歐盟主席榮克更直截了當稱頌這個獨裁者是「英雄的男人」，在推特上說：「卡斯楚去世，世界失去了一位對很多人來說曾是一位英雄的男人。」

全球六個掌權最長的暴君

共產專制和威權國家的領導人，當然是讚頌他們的同類。中國的習近平稱卡斯楚建立了「不朽的歷史功勛」和「社會主義的壯麗事業」。北韓的金正恩讚美卡斯楚「首次在西半球建立了以人民為真正主人的社會主義國家體制」。美洲反美小霸王查維斯的接班人、委內瑞拉總統馬杜洛更杜撰說，卡斯楚「走向了最終的勝利」。

當今世界獨裁者們的睜眼瞎話自不必評。而西方自由世界那些歌頌卡斯楚的左派們才是真正嚴重的問題！他們完全廻避最基本的事實：卡斯楚是近代掌權最長的獨裁者。近代六個掌權較長的獨裁者，中國的毛澤東是27年，蘇聯的斯大林是29年，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阿拉法特是35年，利比亞的格達費是42年，北韓的金日成46年，最高記錄則是卡斯楚，從33歲掌權到90歲死亡，前後長達57年！

在超過半個世紀的統治下，卡斯楚把古巴變成人間地獄。經濟上是美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政治上則是靠監禁和屠殺等暴力統治。只是2003年，就有75位簽署政治改革倡議書的人士被政府判刑，刑期最長的達28年。

在卡斯楚統治下，古巴人民紛紛逃亡。過去五十年有五次逃亡潮——逃到90英里以外的美國佛羅里達。據2004年的統計數字，古巴逃亡美國的難民總數為91萬2686人（另有約四分之一逃亡者死於海上）。而古巴人口現為一千多萬，幾乎近10%的人逃亡。

社會主義信念把他們連到一起

面對卡斯楚如此這般的暴君，為什麼美國的歐巴馬、加拿大的杜魯道、歐盟的主席等西方左派們竟然歌頌？他們難道不知道卡斯楚的古巴從沒有民主選舉？從沒有言論和新聞自由嗎？他們不知道發生在古巴的那許多滅絕人性的惡行嗎？他們當然知道！但這一切都無法使那些烏托邦的頭腦清醒。他們讚美卡斯楚，其實是讚美他們心中自己的理想——社會主義道路。

西方的左派和右派的根本分歧，就是經濟政策。右派要最大限度的私有財產、市場經濟。左派就是要國有化，要依靠政府的力量均貧富，就是毛澤東的「打土豪，分田地」。只不過現今西方左派們無法像毛澤東們那樣用刀槍直接沒收了土地和私有財產，而是用高稅收，用政府力量強行進行財產二次分配。這種財富均等的社會主義，就是他們嚮往並為之奮鬥的目標。

而右派認為，人的才能等各方面都有不同，所以財富是無法均等的，應該強調和重視的是自由，是個人的權利。在自由競爭下，才有相對的平等。但自由是根本價值，保護個人權利的價值高於平等！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大模式的選擇，其背後是由政府控制，還是市場決定，涉及的是個人權利的保障，還是個人權利被剝奪的重大哲學問題。

卡斯楚們熱衷和實行的社會主義，在美國、加拿大、歐盟等，沒法同樣照搬，因為有選舉的制約。如果傾向社會主義，就會導致經濟災難（例如當今的法國，希臘，委內瑞拉，南非等），左派政黨就會被選民淘汰。所以歐巴馬、杜魯道、歐盟主席們就對「實現了」他們社會主義理念的卡斯楚們，有一種自然的理念上的共鳴和情感上的親切。因而也刻意忽略他的獨裁、他的殘暴、他的反美等等。

像歐巴馬總統本人，他父親很早就拋棄他母親和他，更從未照顧過他們母子，而且家暴，毆打小歐巴馬的母親。但歐巴馬後來寫書，卻是要獻給那個幾乎不認識他的父親，書名是《來自父親的夢想》。為什麼？ 就是因為他父親是個社會主義分子。這個社會主義就把兩個歐巴馬變成「兩馬是一碼」。這個價值理想的一致性超越了父子之間的絕情，而成為一往情深。

加拿大的杜魯道同樣！他的總理父親曾去古巴（第一個北約成員國領袖訪古），擁抱卡斯楚。杜魯道父子都熱衷社會主義。在他們心裡，當然把卡斯楚視為「英雄」，因為在古巴，在實驗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喊出的共產理念：消滅私有制，實現共產主義！而社會主義就是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

卡斯楚的朋友們是什麼人

了解到這一層內在關係，就能理解為什麼西方左派們都不痛恨卡斯楚，還要公開讚美。包括拍出《辛德勒的名單》的好萊塢著名導演斯皮爾伯格，他可以拍片痛斥納粹迫害猶太人，但卻會跑去古巴，跟卡斯楚暢敘通宵，談他們共同的均貧富的社會主義理想。而第二天卡斯楚去抓捕異議人士，甚至處決政治犯，斯皮爾伯格就都不管了。

美洲的著名小說家、《百年孤獨》作者馬爾克斯，是卡斯楚的作家朋友中名氣最大的，他們的友誼是「最牢不可破的」。馬爾克斯可謂那些左派知識份子們的代表。他中學時就信仰馬克思主義，追求社會平等，尤其是均貧富，所以把卡斯楚的共產主義試驗視為他們理想的實現。再一個原因是，由於卡斯楚一向仇視美國，所以成為那些同樣反美、反資本主義的左派知識份子的精神伙伴。再如美洲出生的當今極左教皇方濟各，也是卡斯楚的好友。他曾去古巴給獨裁者加油打氣，也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均貧富、平等、反富、反資本主義的內在一致性。

再早一點的，如法國的左派哲學家沙特，就更是對卡斯楚的暴力奪取私有財產極力讚美，認為「以暴力手段來救治（追求社會平等）常常是必須的。」 崇拜卡斯楚的沙特，不僅帶著情婦西蒙波娃親臨古巴朝拜暴君，甚至一度自己也想當法國的毛澤東，煽動青年造反，革法國政府的命，要建立共產古巴那樣的「理想國」。這種沙特夢，今天在美國、英國，法國，德國等西方國家的左派中，不僅大有人在，甚至比比皆是。

美國前總統卡特就是典型的一個。他曾到哈瓦那大學發表演講，讚美在卡斯楚領導下古巴人民有「完善的醫療保險和全民教育」（跟今天加拿大左派總理一個腔調），幫助卡斯楚繼續對古巴人「洗腦」，炫耀共產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卡特當年訪問平壤時，甚至當面諂媚北韓的獨裁者金日成「有智慧，有活力」。

被稱為美國第二個卡特的歐巴馬總統，殊途同歸。去年他繞過國會，秘密跟哈瓦那當局會談，並動用行政權恢復美古關係。歐巴馬也是去親訪古巴，等於給窮途末路的卡斯楚輸血打氣。因為恢復美古關係，就更可使共產古巴獲得美國遊客的美元外匯等。歐巴馬的這種綏靖政策，在美國的古巴裔社群（主要在佛羅里達州）引起強烈反感。這也是歐巴馬力挺的希拉蕊在佛州輸給川普的原因之一。

現在卡斯楚死了，應該說古巴有了改變可能。但社會主義那種烏托邦理想，卻仍活在無數西方左派的心裡，不會隨著全球最長的獨裁者而死亡。也許這世界上永遠會有一類人，不親自被投入古拉格絕不回頭。當然，中國人裡不也有在「古拉格」轉了幾圈的劉賓雁們，仍然至死嚮往社會主義嗎？所以西方左、右派的意識形態戰爭仍將持久地繼續下去。理性跟烏托邦迷魂藥的戰爭是人類的終極戰爭。

2016年11月28日於美國

——原載台灣《民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