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7日 星期四

在轉角遇見梭羅

在轉角遇見梭羅

劉曜境

甘地說,他的「不合作運動」的思考基礎來自於梭羅的「非暴力抵抗」。梭羅是誰?

1982年,我在新竹的海邊書坊找到了梭羅的「湖濱散記」。

書坊的老闆翻了翻這書本背後的出版日期,感歎地說:「這遠景版本印得這麼好,出版不到三個月,就淪落到我這兒當舊書賣。梭羅早就過世一百多年,他如果地下有知,肯定會跳起來,殺到我門口靜坐抗議呢。」

老闆手裏包著書,嘴巴繼續念:「你看看那些黨外人士,幾乎都是跟梭羅同一個鼻孔出氣。警總的人,程度太差,看不懂這書寫什麼,不知道它的影響力有多大。否則,一定會查禁這本書。在台灣,書如果被警總查禁,肯定就大賣,大賣呵......

一見如故,深得我心,是我當夜,捧著「湖濱散記」,一口氣讀到天亮之後的感動。

我很喜歡坦白表達自己想法,這讓我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因為,我們這些60年代出生的人,似乎不需老師教導,大家都自動自發地,在自己內心裏,供奉了一個小警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都拿捏得美滿平安。然而,這種用無價的自由換來的廉價平安,只是更增加統治者糟蹋人權的樂趣。

我曾在國文課的一篇作文裏,這樣寫著:「在某些極權獨裁國家裏,他們捏造表裏不一國家目的人民犧牲享受他們就享受人民的犧牲....

國文老師用紅色毛筆將這行字塗抹槓過去。她把我叫到辦公室她說她知道我在說什麼但為了考試絕不能這樣寫.....

即使在大多數人都說「Yes!」的群體中,如果我的想法有所不同,我也會理直氣壯地說「No!」。

但我從不擔心我在團體中的處境,因為我也擅長打屁講即席拼湊的鵝黃色笑話。同學喜歡圍著我,聽我講賀衆牌飲水機,與承歡膝下的事

倒是我娘,非常憂心我這個她視為「口無遮攔」的個性。她常常碎碎念:「你就不能乖乖合群一下嗎?」

我從來不曾為自己的獨立思考習慣,感到任何自卑困擾。感謝梭羅,他這本書,又加成給了我莫大的啟發、鼓勵和安慰

梭羅在書中寫著:「某些人獲得統治權,並長期繼續下來,並不是因為他最可能是對的,而是因為在武力上,他們最強。」

呵呵,這句話的含義,呼之欲出......

我們這個自稱代表法統正義的國家,締造了戒嚴統治時間最長的世界紀錄。

梭羅早就清楚剖析,違背人民意願的統治者終將成為歷史的灰燼:「整個國家,被沒有正義的政權,不公平地壓制與征服,並受軍法管制。這樣的國家不久就要被正直的人所背叛和革命了。」

1982也就是民國71年,那時,我們的島嶼祖國剛經歷過三年前美麗島事件的洗禮,以及一年前陳文成陳屍台大校園事件的震撼。本土意識藉著不斷地與這個國家機器衝撞,迅速累積吸取人民認同的能量。五年之後,也就是1987年,國民黨結束在台灣的戒嚴軍事統治。

一直到2017年的此時此陣,很多御用媒體都把這件重大的和平政治改革,塗抹成蔣經國最偉大的成就。

但我清楚地認知到,這「和平」兩個字的背後,是由那「一小撮叛亂份子」赤手空拳,用他們整個人生價值、身家幸福拼摶來的結果。這就是「非暴力抵抗」如史詩般的偉大力量。

民主自由的果實當然無法折換成黨職併公職的年金或是18%的優退存款裝進這一小撮叛亂份子或是那票八百膨風撞士的口袋。

它就是用公平正義,肥沃了我們這塊長期被壓榨剝削的貧瘠土地。

即使改革速度太慢,陳腐黨國惡事接二連三,我們的耐心也常常瀕臨在容忍極限的紅線區域,但看看那些,長年竊占國家資源的殖民黨大老們,也窮兇惡極地走上接頭,我們就可以放心,這回,改革是真幹上了。我們心中,仍然充滿希望。

三十多年過去了,「湖濱散記」一直是我床頭書架上最常閱讀的書。

我早已根深蒂固的思考模式、價值觀念,幾乎都可以在這本泛黄的扉頁上找到被梭羅影響的足跡......

「英雄、愛國者、改革者以及有思考能力的人,不但用頭腦,也用良知來報效政府。因此,也必然大部分在抗拒政府....他們常被政府當成敵人

「當政府暴政無能大到到令人無可忍受的時候,那也就說明了,人民有拒絕效忠和反抗的權利。」

梭羅活著的時候,喜歡他的人,應該不會太多。

然而,150多年過去了,他的影響力依然巨大,而且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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