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詩應該是一個許諾

一首詩應該是一個許諾  李敏勇

備忘錄

一首詩應該是

一個許諾

黑暗中晃動的燈光

寒風裡

霧夜中

航行船隻的汽笛聲

為相遇的旅人響起

閃亮的語字

在陽光下跳躍

雨天街路

水花綻放某種意象

意義譜上光彩

萌芽

穿透暗黑的土壤

鴿子飛在林木間

羽毛掉落在枝葉

和平的信號

從遠方戰場止息的硝煙中

拍發喜悅的符碼

有人以眼淚迎接陣亡者

有人為歸返的情人獻上花環

詩人應許的國度

以樹葉和花繪成旗幟

號角吹出的奏鳴曲代替征戰之歌

因季節的嬗遞憂傷

因歡喜而落淚

愛惜每一個字

為語言剪裁合適的衣裳 (一九九七)

  （備忘錄）是和（自白書）相呼應的一首詩。在（自白書）裡，我說「詩／其實是／自己面對自己的備忘錄」，在（備忘錄）裡，我探究詩是什麼？探究著我認為的詩是什麼？

  一首詩應該是一個許諾。我想到寒風、霧夜，想到燈光和汽笛聲，想到船隻和旅人。情境是帶有浪漫性的。也許，我就是我的詩性感情。

  燈光是信號，汽笛也是信號。分別是視覺的和聽覺的。寒風和霧夜，是某種困厄之境。詩在困厄之境是有意義的，我這麼想，也期許自己這麼寫詩。

  閃亮的語字是說詩的行句。詩應該讓人感受到語字的光輝。不是美文，而是意義的光輝。常常看到下西北雨時，柏油路面跳動的水花，在陽光中似乎讓意義譜上光彩。暗黑的土壤裡，種子從那兒萌芽，而水是孕育種子的營養。

  鴿子既是和平的象徵，飛在林木間的鴿子掉落在枝葉的羽毛，無疑就是和平的信號了。我想到戰爭，想到戰火已停的戰場。在我們的時代，或人類在任何時代，似乎都有戰爭的陰影。我不願歌頌戰爭，我喜愛和平的訊息——從止息的硝煙中，拍發喜悅的符號，意味的就是了。

  但是，雖然戰火停了，和平的信息中，有悲有喜。有面對陣亡者的家人；有迎接情人的女人。人類面對的世界，詩人面對的世界，歡笑和悲傷同在。

  詩人不同於政治家，不同於經濟人的是什麼呢？詩人應許的不是國家的富強。面對戰火不斷的世界，詩人應許的國度也許是烏托邦，也許是夢想，也可以描繪出來。

  能夠以樹葉和花繪成旗幟嗎？在詩人的想像中，那是可以的。不吹奏征戰之歌，代替的是奏鳴曲。這才是真正的音樂，因為季節的嬗遞，而不是為其他事況感傷；因為歡喜而落淚，而不是為了悲哀的事情。真摯地流露詩的行句，不揮霍語言文字。而且貼切地表現每一首詩的形式，像剪裁合適的衣裳一樣。